一
说起来呢,我和驴有点关系,不过,那是很不正常、很久远的事情了。
追溯的话,应该是在儿时的记忆里。绿油油的麦苗地里,一群孩子撵驴,我是其中流着鼻涕追赶的一个。那驴太猖狂了,踢了麻虾,又踢了我,狠狠地踢在我的肚子上,我倒地嚎啕大哭,泪水洒在麦苗上,像露珠一样。驴子被逮住时,我走了上去,它大眼瞪着我,我小眼瞟着它,都透着恶狠狠的凶光。我不想踢它,也不想捶它,我就想咬它。咬它什么地方呢?都是驴毛。我合计一会,就盯住驴的白白的上唇。驴万万没想到,我这个屌孩子竟然抱着它的大长脸,在它的白白的上唇狠狠地咬了一口。不知是觉得受到了侮辱,还是受到了剧痛,它昂头抬蹄,呜啊叫了一声,猛地向我扑来,多亏其他几个孩子拉了偏架。它又呜啊叫了一声,好像是在骂我,也好像在骂拉偏架的一群孩子。
应该说,好多年过去了,驴子踢我一脚,我咬驴子一口,一还一报,恩怨早该了结。谁知,岁月徐徐地让我驴了,驴地很杂碎,杂碎得令人碎碎地疼。在杂碎中,我怀念驴的年代,想念那青青的麦田。如果,现在麦田里还漫散着驴子,我还能撵它吗?即便它踢了我,我还能咬它白白的上唇吗?驴的上唇散发着青草味,但是很软和,只不过两只鼻孔大了点,呼出热乎乎的气息。现在的我爱吃驴肉,似乎有点回忆的味道,可是,我从不吃它的嘴,因为我跟它有过亲密的接触。
我很杂碎,还在于我总去翻那些丢弃在旮旮旯旯的陈芝麻烂谷子。必须承认,我跟驴抢过食。那年月,人饿的眼珠子发绿。生产队里炒豆子,然后磨成碴子撒在草料里喂驴,我是偷偷地吃过那些“料豆”的,驴没生气,却被大队长逮住,给我一顿胖揍。我怀恨在心,把他那些在棉花棵里、红薯地里、草料室里的卵事通通宣扬出去。他落魄的时候,我在他的烟叶里放过兔子屎,他嘴里抽着烟,下面嘭嘭放屁,逗得得一群熊孩子嘎嘎笑。
二
最近,我总跟驴较劲,道不尽的恩怨。孩子的时候,咬驴一口,确实有一阵阵复仇的快感,鼻涕泡泡没少鼓起,在兴极时炸碎。待头发白了,白得如驴的上唇,不尽滋生一份悔意,总觉得驴是世上很冤枉的动物。它为人类的发展做出默默的贡献,可是,它却落得一个坏名声。人很冷漠呀,没有谁去为它正名,于是,我有些不平起来,也于是身上有些驴性。
从驴拉磨,我听到了时光流动的声音,那是噜噜噜的声音,是推动历史的声音。时光有沉重也有轻松的时候,有时滴滴答答,有时嘎嘎吱吱。四季交替,风云变幻,时光还是有颜色的。如果,你静静地潜在大自然中,你会发现,时光在春天的声音是绿的,夏天是红的,秋天是黄的,到了冬天呢?它又是白的,跟驴的上唇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