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二遍的时候,我被梦中娘的分娩声惊醒了。
娘把我生在海一样的麦苗上,麦苗上缀着晶莹的露珠,有点像我眼角挂着的泪。娘的表情复杂,那是精神的喜与肉体的痛融合后的错综。
回想娘的表情,娘的精神与肉体在我的脑海里慢慢幻化成一个“源”字。她“是我的“源”,源”出我的生命,“源”出了我的一切。
我醒了,一片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有些清冷。
我拽拽枕巾,想平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心情仿佛身下的床单,早被自己的身子压皱了。
有人为爱情去死,有人为利益而亡,谁又曾为娘做出这样的牺牲?一个个“?”叩击着我的灵魂。
我本该属于土地,属于麦苗,属于那个被柴烟熏黑的草屋。看犁铧翻起的泥浪,听镰刀嚓嚓嚓的收割,牵娘的衣角走着黄土路。可是,我背叛了,用带血的牙齿,咬断了把祖辈捆绑在土地上的绳索。然后,我挤进了城市的楼,朦胧了霓虹的灯,只把娘撇在那个遥远的村庄。
娘是农民,已近耄耋之年,可是,她还没退休,依然劳作在皖北的田地里。劳动是一种品质,品质是有惯性的。如果国家不强制农民退休,娘是不会停止劳作的。
农民容易接受农民,这里面应该包含平等、朴素和厚道。农闲时,娘还出去打工,蹬着三轮车,载着我爹,颠簸在乡村之间的小路上。她不给城里人打工,城里人也不要这样岁数的农民。娘只给农村的种植大户打工,如摘菊花,出芍药,晒药材等,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气。
娘和别的农民一样,让国家省心。因为他们安心于土地,忠诚于土地,有无需纪律约束的自觉。不像城里人,上班刷脸按手印。
年龄不断地长,工资不断地跌,娘每天的劳务费不过30元。但是 ,她非常满足,就像自己的劳作之于土地,已经有了收获,还能再有什么苛求?
我剥了一个鸡蛋,鸡蛋里装着我的生日。我打电话给娘,娘说,她记得的,已经吃了煮鸡蛋,正走在打工的路上。
闭上眼睛,我听到手了机穿越空气的风声,仿佛看到一个耄耋老人蹬着三轮车的剪影,她就是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