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秋,日薄西山。
大凌河沿,大络腮宽广的身影斜斜地印在河坡上,很凝重,透着几分忧思。齐肩的剪发垂在蓝色的唐装上,阔阔的唐装裹着他短粗的脖子,还有他肥厚的身子。他的胡须粗黑而浓密,颇有鲁迅的范儿。他的眼神很幽、很凉、很凄楚,似想挽回什么,却又无奈。他掐灭了燃了半截的香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那半截烟头弹射出去,无声地落入脉脉东逝的流水。
大络腮是落魄的艺人,是兼有骨气、傲气和酸气的艺人,透着一股驴性。他擅长书法、绘画,闲来也鼓捣二胡,调子多悲凉;唱一嗓子好歌,嗓音相当粗犷,既傲世,又傲物,放荡不羁;酒饮得也不赖,量大,喝得洒脱!大都是不醉不归,沉醉而归。
大络腮姓张,名建仁,我是在十五年前的一家宾馆认识他,因工作关系。那时,这家宾馆隶属交通局,他在宾馆做宣传工作,正直春风得意之时。在当日的酒桌上,一对酸汉子深化了关系,他见我如春风拂面,每缕春风飘进他的耳鼓,他都端杯而干;我与他相见恨晚,造化钟爱他,洋溢着一身艺术。我们酒喝得很投、喝得很深、喝得很狂,不觉间,我的身子已经飘了起来。大络腮在宾馆给我开了一个房间,我沉沉地睡去,撕去了一段记忆。当我醒来时,房间的沙发上坐着大络腮,在大络腮身边依偎着一位亮亮的年轻女孩,二十左右的年纪,看着很青春、很勾人。这个女孩是大络腮的画模,确切地说是他最上心的情人,大络腮管她叫贞玉,在她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浇灌了太多的汗水。
最近,他的情人贞玉荡荡地甩他而去,那幅为贞玉而作的油画还撂在案上。唉,贞玉那细胳膊嫩腿还需不少功夫,但大络腮无心再画下去,他心里窝着一团麻,丛生着一簇黄莲,既乱且苦。他旋开一瓶白酒,咕咚了半瓶,拖着沉重的身心来到了凌河岸边。
五十多岁的人,泪水说流就流了,不做作,很自然、很流畅。几滴豆大的泪珠落在唐装上,他的视线慢慢碎了,碎成一片白汪汪的泪花,碎在脉脉流淌的河流里。但贞玉的身影在大络腮的脑瓜里渐渐清晰起来。贞玉是属猪的,比大络腮小十七岁。大络腮经常灌输贞玉,若是两情相悦,年龄不是问题。他们的分手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大络腮闹不明白。他揪着自己的髭须,感觉时光很磨人,几乎要把自己磨碎磨烂,既有肉体,又有灵魂。
在为贞玉作画时,大络腮在她的脸蛋和乌发上颇费些神思。贞玉的脸蛋很嫩白,像煮了七八分熟的蛋青,那是很温、很软、很弹的。大络腮多次停住手中的画笔,嬉笑着走近贞玉,用他艺术的手指轻轻弹着贞玉的脸蛋,感觉不错,从心底不断漾出汩汩的惬意,伴生一种冲动的勇气,滋生一种破坏的力量。弹着弹着,大络腮很不自觉的就在贞玉脸上啄几下,他硬硬的胡髭扎的贞玉有点痒,还微微有点疼,一种言说不尽的刺激。贞玉以牙还牙,也很不自觉地将手臂环着大络腮的大肥腰,胸脯勇敢地贴了上去,愈箍愈紧,愈贴愈实,感觉那么踏实,那么有靠头。他们是在作画吗?怎么有点像生活呢?
大络腮爱说“奶奶的”,声音不大不高,但很有磁性,很有捕获力。我们无从知道,他所说的“奶奶”是爹的娘还是哺育人类的器官?在大络腮眼里,贞玉身上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处都是宝贝,是他无尽的宝藏,令他挖不完,画不绝,赏不尽呐!客观地讲,贞玉的乳房已经很漂亮、很夺目了,形如面点师的手工馒头,色似带雨的梨花,只在那尖尖上落一瓣桃花,恰有点睛之笔,无可挑剔,很馋人。大络腮尚不满足,在画贞玉的乳房时,他又运用了恰当的夸张手法,渗透着自己的偏见思想,揉进了独特的艺术成分,让那对乳房再鼓些、再翘些,很生动活泼,简直要抠掉男人的眼珠。和贞玉在一起,大络腮从来没有疲惫过,激情得狠,眼里放射出灼人的恶光,简直要把贞玉融化在他的视线里,融化在他的血液里。贪婪,太贪婪了,是男人,他不能放弃贪婪,也拒绝不了贪婪。
河面突然一道亮光,一道白亮的弧线,一条白鲢跃出水面,霎时又钻进水里,河面恢复平静。大络腮心中一亮,贞玉的美体再次占据了他空间阔达的脑袋。在画贞玉的身体时,大络腮咬断了一支画笔,那脆响缭绕在画室里,久久不绝,那是轰然的感叹。他虽然见过太多的美裸,但像贞玉这样的美裸却很稀罕,他的目光直了、傻了,是直呆呆的傻;他的嘴张着,像撂在河岸上的鱼,随着鳃部的开张而翕动、机械地动。当大络腮缓过神来时,他脱口说了一句“吉他,你是吉他”。贞玉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