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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孝通与顾颉刚的人生交谊及学术论争

2023/9/6 11:15:53  阅读:51 发布者: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23年第8P19P20

作者单位:云南师范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原题《“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脉络的早期思考——费孝通与顾颉刚的人生交谊及学术论争》,摘自《社会科学战线》20234月,武雪彬摘

1993年第11期《读书》杂志上,费孝通先生发表了《顾颉刚先生百年祭》一文,其中追忆了一段自己与顾先生的往事,描述的正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一场关于民族问题的大讨论,也有学者称之为“中华民族是一个”学术论争。关于此次民族问题的论争,学界大多认为顾颉刚、傅斯年与费孝通、吴文藻分属两个阵营。笔者在翻阅12卷本《顾颉刚日记》时,偶然在1932年冬至这天的日记中发现寥寥数语:“归,宴客,至十时许客散……今晚同席:费孝通……”笔者旋即意识到这大概应是二人最早的交往记录!照此说来,在1939年之时,顾费二人是已有多年交往基础的“旧年故交”了。本文试图重建顾颉刚与费孝通生活世界之关系脉络,还原彼时学术论争的本来面目。

顾颉刚与费孝通的交谊考述

在《顾颉刚日记》中,1933年,顾颉刚连日阅读费孝通论文,并邀约费孝通来家长谈,充分说明顾颉刚对其毕业论文有所指导,反映出二人关系上的趋近。1936524日,顾颉刚发起的禹贡学会成立,他在日记中摘抄了530日报纸关于学会成立的报道,其中提到邀请费孝通演讲。由此可见顾颉刚在费孝通学术生涯起步阶段对其事业的大力支持。19388月,吴文藻任云南大学教授。1022日,顾颉刚任教于云南大学。11月初,费孝通受吴文藻邀请任教于云南大学。至此,顾颉刚、吴文藻与费孝通在昆明再次相逢。

费孝通自英伦回国辗转到达云南大学仅仅两周后,也就是19381115日就下乡调查。费孝通晚年曾多次说他的学术生涯、学术生命是从云南禄丰调查开始的。透过顾先生日记,我们发现费孝通的调查经历与顾颉刚有着很大关系——亲自参与并有所指导。然而,这一重要事实,在关于《云南三村》及禄村调查的回忆、研究,包括费孝通本人,从来都无人提及。若非借助于顾颉刚日记的再发现,恐怕要永远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并且,据《顾颉刚日记》,193811月,顾颉刚与吴文藻有4次会面。这就把顾颉刚、吴文藻与费孝通三人紧紧联系到一起了。

193918月,顾费二人交往骤然增添。笔者统计发现,193915日至49日,《顾颉刚日记》中有关与吴文藻、费孝通交往的记载就有5次,且都属于面对面交往。这意味着参与辩论的学者在论辩之前有着稠密的私人互动。论辩之后,笔者从《顾颉刚日记》中梳理出来的顾颉刚与费孝通交往记录就有5次,这意味着两个已经“发生论辩”的学者在论辩之后依然有着稠密的私人互动。顾颉刚离滇赴川后,与费孝通的交往逐渐减少。但顾颉刚19401231日的日记将费孝通列入边疆工作可用人才,与爱徒白寿彝、张维华、谭惕吾等并列,可见对其好感与重视。

20世纪50年代后期随着费孝通、顾颉刚个人际遇的改变,《顾颉刚日记》对于费孝通的记载几乎毫无例外地是“与费孝通同会”之类苍白描述,再无之前热络的私人性的畅谈了。1953年到1980年,顾颉刚仅有4次和费孝通私人性的交流。另有数次属于顾颉刚记录关于费孝通的信息。

回到历史现场:一封“被发表”的信

就顾颉刚的《中华民族是一个》一文,费孝通晚年回忆说:“我就给顾先生写了一封信表示异议。这封信在该年51日《益世报》的《边疆》副刊上公开刊出了,题目是《关于民族问题的讨论》。”由当事人的这段回忆,我们可以解读出很重要的一个线索,即费孝通直接写信给顾颉刚本人进行商榷,可算是私人性的师生间学术探讨,但顾颉刚将其公开刊登出来,并取了个“关于民族问题的讨论”的标题。这一细节极为重要,却被诸多研究者忽视,从而导致了对这场论争的一些误判。

当我们对历史的细节之处进行考证,明晰事件来龙去脉,回到历史现场,即可发现这样的判断是不正确的。首先,费孝通从来就没有写过一篇名为“关于民族问题的讨论”的文章,而是给顾颉刚写了一封无标题的信;其次,费孝通没有直接投稿给《益世报》编辑部,也没有寄给负责编辑的张维华,费孝通的信属于“被发表”;最后,看不出来费孝通有公开论战的意图,反而有私下商榷的意愿,此后顾颉刚在《边疆》连作两文想和费孝通讨论,费孝通却没有继续发声。显然,是顾颉刚决定将费孝通的来信推向公开报刊,并取了“关于民族问题的讨论”这样一个颇具引导性的标题,欲借此掀起一次关于“民族边疆”话题的讨论。

从《顾颉刚日记》可见,这期间顾费二人有数次见面的记录,笔者认为顾颉刚见面时肯定会聊到此一话题或者专为此而见面。从心态上,费孝通对此事极有可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持一种半推半就的姿态:如果作为老师的顾颉刚觉得有价值也无碍于冒犯师辈尊严可以发表,那就发表,如果顾颉刚不打算发表,费孝通也已通过书信抒发了自己看法。总之,我们至少已知,费孝通之文并非投稿而是“被发表”,如果费孝通的文章属于自投稿件,不会连标题都没有想好。

善意的共谋:学术论争的风气

费孝通的这封信,也是初生牛犊式的血气方刚使然。当时费孝通刚从英伦回国,对这种学术化的讨论其实已习以为常。而顾颉刚的性格里有一个重要的特色,那就是求真态度与胸襟开阔的气度。对于与自己的观点不一致而发生争辩的人,往往持欢迎态度,引为诤友。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费孝通的反驳文章不是发表在别处,而是刚好发表在顾颉刚主编的《益世报》副刊《边疆》上,这恐怕绝不仅仅是巧合。如果顾颉刚判定费孝通的观点错误荒谬,完全可以不把这封信刊登出来。他的刊登带有主动性,希望大家一起参与讨论,百家争鸣,消除疑惑。如果再考虑到顾颉刚与费孝通的私人情义,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次学术论争是二人心有灵犀之举,在国家大义的“善意的共谋”之下,把中华民族的议题渲染得轰轰烈烈,造起学术声势,激起国人关注以引起共鸣。

从《顾颉刚日记》我们发现,这次论争并没有影响顾颉刚和费孝通的私人情义。费孝通和顾颉刚的论辩丝毫不涉人格,只是因学术角度和观点不同而展开,二人私下往来一直无碍。从顾颉刚的出发点而论,此举尚有提携后学之意。总之,1939年论争前后,顾颉刚与费孝通两个人一直互相往来,经常聚餐,私交甚笃,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封信和一次论战而交恶?

学术论争中的国家情怀和深远影响

这场以《益世报》为载体、发生于西南边疆的论辩,实在是有着一定的必然性,具备“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只不过这封信的后果却大大出乎费孝通的意料,甚至超出顾颉刚的预期。从社会思潮来说,掀起了一场关于民族问题的大讨论。从私人际遇而言,引起傅斯年过度解读到与吴文藻的派别之争,最终取消了中英庚款的补助,而使吴文藻不得不离开云南。从政治后果来说,导致了国民政府民族政策的相继出台,甚至1949年之后新中国的民族自治与少数民族识别等,也依然留有这次论争的雪泥鸿爪。

一言以蔽之,费孝通强调中华民族一元性、提升中华民族整体上的凝聚力与直面各民族差异性、尊重文化多样性这二者之间并非必然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是完全可以做到不冲突的,这正是日后费孝通建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的重要基石。费孝通很快选择了放弃进一步的辩论,这同样是出于国家大义。费孝通本是从学理层面上讨论,在政治立场与国家情怀上与顾颉刚没有本质上的冲突,甚至是一致的,只是在如何捍卫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具体路径上有分歧。费孝通之后所提出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便是对“中华民族”这个“一体”的辩证认识。

总之,对于“中华民族一体”而言,费孝通和顾颉刚二人的观点表面上看有不同之处,但实属同源,或者说二人的论争实际上是近代中国“重塑中华”这一构建“中华民族”观念的最初思考。可以说,费孝通和顾颉刚的这次讨论为“中华民族”概念与内涵提供了更多的启迪,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清晰的思路和坚实的理论基础。

转自:“中国学派”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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