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当繁华落尽,盛世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苍凉依旧。
张爱玲,一个童年时目睹了家族旧式繁华,又很早接受了西洋文化的女子,目送了一个巨大又虚华的家族背影的离去,当繁华落尽,盛世渐渐远去,心中从此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苍凉。而这种悲凉的心绪,如淡淡迷雾笼罩在她的文字中,如“梅子黄时雨”点点滴滴浸湿文字中那一颗颗玲珑的心。
这种淡淡的苍凉,如满城风絮,在《倾城之恋》中贯穿始终。
白流苏,不是一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代佳人,但在那个女性受到各种压抑的时代,在那个在战火中倾塌的上海城,与范柳原一同写下了一个俗世中的苍凉故事,他们的故事,无关倾国倾城的轰轰烈烈,却有关繁花落尽后的点点苍凉。
在那个繁华落尽的没落封建家庭出生的白流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旧式包办婚姻,回到娘家依靠哥哥嫂嫂生活,当无所事事的哥嫂挥霍掉流苏带回的钱财后,开始对流苏排挤和嘲讽,受物欲熏染的他们,让流苏感受不到丝毫家的温暖与亲情的温馨,连流苏最后的希望——她的母亲,在自顾自都不及的生活压力面前,显得软弱又无情。在封建意识根深蒂固,男性操纵着经济权的败落的白公馆,亲情显得虚伪而又惨淡,拜金主义如春草般在每个人的心中疯长,人性中的自私与无情把血浓于水的亲情一点点泯灭,吞噬。
当破落家庭的繁华落尽,流苏被娘家人看成残枝败柳和累赘,她的再嫁,在白公馆的人看来,只是一个可以当作饭后谈资的笑话,但为了打发她出门,对于她的婚事,由徐太太随意张罗,而他们是不闻不问也不看好。这种失落的亲情让流苏急于寻求一根救命稻草,带她脱离那座虚伪无情的亲情城堡。
痛恨无情残酷的家人,但又难以维持生计的流苏,于时间的荒原,不早一步,不晚一步,遇上了范柳原,开始了一段倾城之恋。他们的爱情,看似有一个圆满的收场,“一纸婚约”为他们的故事打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正如那个时代其它的女子,面对生存困境的流苏,无尘杂的爱情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可望不可得的奢侈品。最初,流苏倾慕范柳原,不仅仅是因为范柳原的风度和魅力,其中还掺杂着家庭的压力,最痛苦的成分。“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经济上的安全。”柔弱的流苏在受尽家庭和社会各种压制后,无奈的她把范柳原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个经济上的避风港。 “炸死了你。我的故事也就完了。” 她把她一生未完的故事全都与范柳原联系在了一起,处在生存困境中的流苏,一开始就并不奢望再得到一份完美无缺的爱情,生活的压力与家人的冷酷,及社会的偏见,像一道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她把生存及安稳摆在第一位,自然而然的,她给的爱情终究达不到范柳原所期待的“生死契阔,与子相悦。”的境地,她只是卑微地希望“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她只是希望一段安稳的婚姻。在那个苍凉的社会,在那个有着世俗的价值观的时代,流苏的爱情,终免不了蒙上苍凉的色彩,如那轮明月,就算再亮,也离不了太阳光的施舍,白月光,怎么暖也暖不热的冰冷,怎么洗也洗不尽的苍凉,流苏和范柳原的传奇,再完满,骨子里还是透着悲凉。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懂得那个时代的女子受尽压制排挤的苦,所以慈悲地给白流苏的故事写下了一个慈悲的结局,但这个剪不断苍凉的结局,究竟是流苏想要的,还是那个时代给的?
这个答案,不问也明了。
镜中花,水中月,说不尽的虚华故事。当繁华落尽,苍凉依旧——不问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