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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尚文:语文是什么

2024/1/29 11:31:44  阅读:57 发布者:

王尚文 (1939)1960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先在中师后在中学长期任教语文,1988年调入浙江师范大学从事中学语文教学法的教学与科研工作,1994年评为教授,后任硕士导师。专著有《语文教改的第三浪潮》《语文教育学导论》《语感论》《对韵新编》。主编教育部师范司组织编写的中学教师进修教材《中学语文教学研究》,参与主编浙江师范大学版《初中语文课本》(实验本),《新语文读本》小学卷、初中卷、高中卷。1997年获浙江省教育科研重大成果二等奖、浙江省人民政府优秀教学成果一等奖;1999年获曾宪梓教师奖(二等);2000年评为浙江省功勋教师。2002年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对其作了专题介绍。

语文是什么?这里就有一个例子,我们这次会议的标语——热烈欢迎专家、学者、教师前来莅临指导。“莅临”已经包含着“前来”的意思,这句话读起来不通不顺。语文是什么?这就是语文。语文就是语言文字的理解和运用。

语文是什么?成为了一个问题,大家都觉得怪异,甚至荒唐,因为其他学科从来都没有什么学科是什么的问题,而语文独立成科100多年来,老师教了100多年,学生学了100多年,专家研究了100多年,到现在还是个问题,所以也才会出现前面的这个“前来莅临”的问题。课改到现在,不是没有培养出好的学生,但总体水平在滑坡,我个人感觉,浙师大招的大学生语文素养一届不如一届。

事实上,语文是什么本来是很明确的,倒是给一些专家炒糊涂了,如有的人指出:语文是语言文化,即“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文化”,按这种说法,中小学、大学所学的课程都是语文了?现在还有说:语文是语言文字、语言文章、语言文化,即语言+文字+文章+文化,七加八加,真正的语文水平却降了。如果把语文所涉及到的都加在一起,看似有包打天下的勇气,但语文的负担太沉重了。

我可以严格而负责地说:课程标准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反而把语文是什么的问题搞糊涂了。语文课程标准可以说是建国以来最好的标准,但是问题太多,亟待修订。1963年至2000前,语文教学大纲共有11次制订或修订,在2000年之前有关语文本体的表述都是“祖国的语言文字”,强调的是“正确理解和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的能力。而到2000年却把“祖国语言文字”改成了“祖国语文”。为什么改?有关专家不管是否自觉,总有点推卸责任的味道。因为在1997年,有一次“讨伐”单纯强调语文工具性的“语文大讨论”,因此改了,“语文”的解释比较起“语言文字”来有弹性呀,其实这是不负责任的态度,制订课标的道理也不说,偷偷摸摸地改了,事后也不交待,于是就变成了问题。

刚才在开幕式上,有位领导说现在的语文教学“流派太多了”,我很赞同。这可能就是导致教学质量不理想的主要原因之一。关于语文的解释,不能在书斋里用测字法来讲,而要从青少年的发展来讲,我在最近出版的《走进语文教学之门》这本书里提到汉语教育和文学教育的必要性。语文作为课程是汉语教育和文学教育复合而成。两者不是相混,而是叠加。语文教育解决的是汉语言文字的理解和运用,而不是别的。《钱江晚报》曾有一文报道记者拜访某一名人后代,看到其房舍破烂又小,于是就写“看来居住条件差强人意”,其实“差强人意”的意思是大体上还能让人满意啦。大家看,语文教育该管的不管,就会导致语言文字的理解和运用水平下降了。

任何一位语文教师都要有自觉实施汉语教育和文学教育的意识,拿到教材,任务要清晰,不能有什么讲什么;想讲什么就讲什么,要有侧重地解决汉语和文学问题,要把全部都聚焦于如何指导学生理解或运用语言文字上,这就是把功夫花在了该花的地方的语文课。

如果这样理解,语文教学在小学、初中、高中有不同的侧重,那么,高中侧重在文学教育,初中侧重在汉语教育,小学有特殊性,两种任务尚未分叉,而课文大多是文学作品,所以,汉语和文学教育都必须进行,从而打下汉语言文字的扎实功底。

关于“语言”,华师大潘文国在他的《语言的定义》一书,搜集各种观点六十多条。语言,是跟人所处的生活环境联系在一起的。语言文字,即口语和书面语,语文教育就是让学生学习口语和书面语的理解和运用,别的少管,少教。这儿,我又要与叶圣陶先生唱反调。对不起,我有不良嗜好,就是要抽烟(王教授开始边抽烟边讲),叶老提出“读写听说并重”,我觉得是错误的。理由一,是口语是婴儿生活在汉语环境里自然习得的。儿童汉语口语能力是自主建构、自然习得的过程。而文字是学得的。理由二,语文教学是不能不管口语的,但不能和读写等量齐观。如何提高口语能力,要通过书面语的学习,促使口语逐渐接近书面语的水平,也不能语和文并重,应该以文字的理解和运用为主。前一阵流行“语文姓语”的说法,我也认为是错误的,在实践中是有害的。语文应该姓文,文字、文章、文学,首先是文字。

我这样和叶老唱反调,作为后人是不厚道的,但是叶老当时的提法也是有其特定背景的。因为当时整个世界的背景是“语音中心主义”,认为口语具有本源性,文字是派生的,是记录口语用的,是符号的符号,叶先生这么说,当然可以理解。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哲学家已经对“语音中心主义”进行了批判甚至颠覆,认为文字有自己的源头,尤其是德里达的“文字中心主义”观点认为:“口语和文字两者相比,文字更有本源性。”因此,口语和文字是两条河流,相互影响,教学中是书面语言影响和提高口语水平。张中行先生这位了不起的语文教育家,他认为“文”的地位、贡献没有被充分地肯定,“语”和“文”在质的方面有相当大的区别:话轻文重,话粗文精,话低文高,等等,总之,文所传的不只是话,而远远超过话。他认为:“文”的理解有大本领,大成就。

解放后,有人提出:白话有什么好教的?但是,现代汉语书面语言的理解和运用确实有大成就,大本领哟。这里举些例子:

解放前,中苏两国政府曾签署合作协议。一次,中国政府因为没有收到苏共中央发给各国的一封函,就公开致函苏共“要求你们把信发给我们”,苏共的回信是:你们怎么不用“请求”而用“要求”?我国回答:在我汉语里这两个词语的意思是相近或相同的。苏共再回:据我们所知,这两个词语在汉语里有重大差异,我们对汉语有比你们高的评价。

国际原子能机构主席巴拉迪曾说:我每次发表谈话,都极其认真、小心,稿子都要修改十几次,因为用一个词就意味着战争或是和平。

余秋雨先生也有望文生义的错误,如“致仕”原是退休的意思,而在他的文章里则是促使去做官的意思。

因此,如果能让学生会用、用好这3500字常用字,这就是语文教师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发展、对人类的进步和文明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了。我,师范毕业,幸运的是参加了高考,我一直敬重语文老师,他的名字和音容笑貌至今活生生地浮现在我眼前。

因为今天要赶来聊语文是什么的话题,我6点半就起床,听到了国歌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起来,起来……”我也起来,起来。建国以来,今天的中国最强盛,综合国力迅速增强,但是正如胡锦涛总书记所讲的要有“忧患意识”,于是,我要说“中国的教育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高等教育、基础教育、初等教育问题大得多,多得多哟,而小学最有活力,贡献最大,初中、高中应试教育更严重,以分为本,分数是学生的、教师的、学校的、教育局领导的命根。

接下去,我要讲的是两个问题是语文和人文,内容与形式。

刚才开幕式上,有位领导说现在关于语文的人文性和工具性的统一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并不赞同,这只能说是大部分人的认同。因为其他学科从来没讲过这种关系,比如音乐从来就没讨论过“音乐性和人文性的统一”。我认为,课标把“人文性和工具性”对举起来讲结合是不够科学的。理由有一,语文和政治、历史等学科一样都是人文课程,和科学课程有区别,人文课程自然而然有人文性,并不是语文特有。1993年,我总结出我国当代语文教学先后经历了三大思潮,即思想性——工具性——人文性,并撰写了专著《语文教改的第三次浪潮》,就此掀起了以人文性为主的第三次浪潮,我成为了语文人文浪潮的始作俑者。但后来发展为一边倒,结果是离开了语文的本体,大讲人文套话,并愈演愈烈。2004年,我先后撰文《紧紧抓住语言的缰绳》、《语文教学要走在“语文”的路上》等三篇,想讲清楚人文性和语文的关系。但是到现在,有些人还是没弄清。举个例子,如“韵律”,即诗歌中的平仄、舞蹈中的节奏、建筑中的各种变化……是一些具体可感的实在。词典里有解释“韵律”,但不是韵律的本意,音律是融于诗歌的,不能把它抽出来讲。所以,教学的实体只有一个——语文。我们要牢牢牵住语言文字的本体。我们自己这碗饭已经够吃了。人文渗透在语文中,人文可以激活语文,人文教育贯穿于语言文字的理解和运用之中。如果是这样,当年的编辑就不会不明白鲁迅当时的痛斥了:“不要说这事野兽干不出来,就是人也干不出来的。”

人的第一次诞生是口语的习得,学会文字则是人的第二次诞生,由此才会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人类的文明都集中在文字中。英国语言学家帕默尔在《文学概论》中说:“汉字是中国文化的脊梁”。一个学生学了汉字,4000年的文明史都展示在面前了。因此,我要向在座的语文老师敬礼(向全体听者鞠躬)。我们的任务就是教会学生3500个常用字,一方面他们学习汉文字的理解和运用,同时受到人类真善美的感染,这一任务是艰巨而光荣的。

第二个问题是:内容与形式

出现在课本里的都是一篇篇作品,它们都有两方面,即形式和内容,它们之间的关系,按照马列主义的说法是: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反作用于内容。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观点,我提出两句话:形式实现内容,形式生成内容,而不是决定和被决定的关系。苏联维果茨基提出:“词不是表达思想,而是实现思想。”如果没有词出现,思想就是一摊迷雾,只有词出现了,思想才会生成,才被实现出来。历史、政治、地理全是文本,但是语文以形式为重点,而它们则以内容为重要。语文教学要侧重课文怎么说,而它们则关注课文说什么?语文课关注课文是怎么运用语言文字来生成思想,而不是像有的老师把语文课上成数学课,如《田忌赛马》,我们应该要问:话怎么说。

其实,话怎么说,就是做人。

我的朋友发表文章“批判”我,后来调子比较高了,我就“反击”了。我指导自己的研究生搜集相关文章写一篇批判性文章。他的初稿写得好像在骂对方了,还摆出专家的架势。我就指导他:我们的立足点是要澄清自己的观点。后来,他写得委婉谦虚,但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孺子可教”也。这就是把人文思想体现在“话怎么说”上,尤其是信的开头一段和末尾一段的写法,这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不知道大家服不服我着这个观点?所有中国辉煌灿烂的文学作品,它们的思想高度都达不到“打倒地主阶级、推翻封建制度”。他们的作品之所以流传下来,不是因为他们的世界观跟马克思一样,而是以一种独特的形式抒写出了人性的感悟。

但是有人恰恰津津乐道于内容,因为内容好说,但要区分形式是否优美,就难了,如上《江雪》,老师问:渔翁为什么要在下大雪的冬天里钓鱼?学生的回答是:因为他受压迫,生活贫困,要钓鱼来换饭吃等等。这里,我们应该让学生对古诗的韵律有感受。诗的每行首字连起来“万千孤独”,表现了主人公特立独行的高贵人格,要抓住形式。

一次,我到金华某县初中听课讲座,讲座前十分钟休息,我思想斗争激烈,要不要讲真话?抽了烟,思想斗争后,终于说了真话:这堂课零分。因为老师选的教材是当时省编教材里的一篇《谈兴趣》,文章句子不通,逻辑不合,真是是非不分,美丑不辨。但最后,我还是用十分钟时间狠狠地指出了上课老师的优点。后来,这位女老师比我的觉悟还高,她说:非常感激您,知道了教材选的文章未必一定是好文章,通过这次上课,观念也变了,有质的进步。

我觉得语文教育界,不是说没有争鸣,只是讨论和争鸣的空气淡薄。基于这一点,我想通过这次发言,给大家一点思考,我再次说“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这个观点,我不赞成。

有关古诗文的问题,我谈一些小学文言文教学的观点。

汉字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呀,中国有悠久的历史,有光辉灿烂的文化传统,包括古代文学的成就,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第一次听姜建华演奏《二泉映月》,感动得泪流满面,说“这样的音乐应该跪下来听!”现代的教学就需要继承和发扬这些宝贵遗产。但是我们首先要认识中国古代文学的博大精深,不要把自己所了解的那一点当成全部,要继承和发扬并不容易。就如平仄,许多人包括一些大学里教文学的教授未必弄得清。但是,《红楼梦》里十来岁的林黛玉、贾宝玉都弄得清清楚楚了。要领悟古代诗歌的美,就要跨过“平仄”这道坎。我曾经和中小学教材审查委员会的人争论,读古诗,是让音韵迁就语句呢,还是让语句意义决定音韵呢?我的观点是:音韵是铁定不动的。现在都降低了要求,如果不用古代的平仄来论,就标明是按现代汉语标准来论的,但不能不讲“平仄”。建议教育部有关部门应该制订作为一个文化人必读的古诗文。

再说说时下流行的“读经”现象,经典是要读的,但我要说的是:一、“经”里面封建糟粕多得很,如《三字经》、《弟子规》等,要批判地接受。二、衡量什么是精华,就要以温家宝总理所说的民主、法制、自由、人权、平等、博爱为标准,这是人类共同追求的价值观,否则,就是开历史倒车。三、要学生背诵,必须要在了解意思的基础上,全不懂地背是要不得的。

以上是我个人看法,不一定对,希望引起大家的思考。欢迎各位同行朋友批评、指教!

转自:“语文教育研究”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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