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自然力量：黄仁宇《万历十五年》给戚继光的两个问号

黄仁宇《万历十五年》论说戚继光用了“戚继光——孤独的将领”的标题概括。黄仁宇应该是高度评价了戚继光卓越的军事才能，包括选兵、练兵，独创“鸳鸯阵”，训话，连坐法，毫不留情的惩罚，身先士卒，等等一系列非常独特的戚家特色的“戚家军”行为。黄仁宇将戚继光放在中华大历史下审视，又悲观地认为戚继光注定要在孤独地死去——“口鸡三号，将星勋落”，原因是“中国两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其中黄仁宇在评价戚继光处在戚继光复杂时代复杂因素有所谓不善甚至恶的情形，涉及到道德问题、信仰问题，值得玩味。黄仁宇用来评价的有两个带有问号的句子：“戚继光是否是一个超自然的崇拜者？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很多同时代的人物一样，确实有这样的倾向。但是在有些时候，超自然的信仰却只是一种治军的手段。在一次向皇帝陈述意见的奏折里，总兵戚继光坦率地指出，北方的军官，‘自将领而下，十无一二能辨鲁鱼’。将领如此，士兵的文化水平自可以想见。要是主将不用宗教迷信的因果报应作为规劝，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辅助军事教育？”。

黄仁宇在注释里，进一步解释了戚继光的超自然崇拜：“戚继光一方面谈及超自然力量，一方面又说：‘夫天时不足忌，在尽吾人事，自能感召天禄，所谓人定亦能胜天’。他又在训话时亦说‘且如道经佛法，说天堂地狱，说轮回报应，人便听信他，天下人走进庙宇便怕他。你们如今把我的号令当道经佛法一样听信，当轮回报应一般惧怕，人人遵守，个个敬服，这便是万人一心了”。黄仁宇这里指出戚继光的宗教迷信还有他认为戚继光设计的军旗上有占星，以及民间传说中符号和鸟首人身的动物（如上图）。当然戚继光的超自然力量的崇拜，在他的《纪效新书》中还有很多处可以读到，比如《拳经捷要篇》第一段就是“懒扎衣出门架子 变下势霎步单鞭 对敌若无胆向先 空自眼明手便”——其中的懒扎衣就是模仿少林武僧的守护神那罗延（紧那罗王）的经典动作已取得紧那罗王的神力。

从黄仁宇的语气中读来，感觉到一种批评，一种同情。批评，是批评戚继光迷信超自然力量。同情，是同情戚继光面对文化水平低还有一定宗教信仰基础的士兵，采取宗教式的超自然崇拜，来组织、引导、激励士兵，从而形成戚氏特色的戚家军，取得非常好的史无前例的战绩。黄仁宇是这样说道“戚继光的长处，在于他没有把这些人事上的才能当成投机取巧和升官发财的本钱，而只是作为建立新军和保卫国家的手段。他深知一个将领只有在社会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才能使军事科学和军事技术在现实里发挥作用”。既批评又同情，阴阳互缠，黄仁宇只好用问号来表达矛盾的心情，好比他既是中国人，却是美国籍，既身在海外，又思到国内。

黄仁宇可能对“科学”和“法制”非常崇拜，对超自然和道德充满了所谓的问号。他的早期国内学习生活正是中国崇拜赛先生和德先生的热烈时期（现在还是）。那么，军事或者武术，要不要戚继光那样的超自然崇拜，成为治军的手段？

不知道黄仁宇在美国的时候，练习中国传统武术太极拳吗，比如他见到过当时在美国非常活跃的太极拳传播者郑曼青的虔诚没有。

转自：“体育学术史”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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