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生繁花 指墨锦簇——《王之海花鸟画小品集》

在中国传统绘画中有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名叫“指画”，也被称作“指墨”。其技艺主要是以画者用手指代替毛笔，直接蘸墨或颜色作画，可运指于宣纸或丝绢之上，饶具特色与趣味。

据《清史稿》记载，指画原是由清代康熙年间的铁岭画家高其佩所创，高其佩对指画的传承与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培养了诸多亲传弟子，如李世倬、朱伦翰以及孙子高秉等。史料中称其“尤善指画，尝画黄初平叱石成羊，或已成羊而起立，或将成而未起，或半成而未离为石，风趣横生”。

创作指画是依手指的外形与生理构造，运用指甲与指肉进行绘画，因手指不同于毛笔，不易出锋，线条边缘处自然能看出落指收指的态势，又因指头无法过多蓄水，难以画出长线，于是便由短线相接而成，故其线条往往呈现出若断若连、若曲若直、若精若细的独到风格，精妙趣味之处为毛笔所不能及。

指画的构成同样讲究点线面的结合，虽不像画笔那样顺畅自然，但却比画笔多了一份陡峭与灵妙。故而指画往往呈现出若巧若拙、若是若非的效果。同时再加手指存墨不足，有时还用到手掌，因此指画的墨色不是过湿就是过干，在作画过程中也便于发挥泼墨、焦墨、枯墨等技法，这也成就了其独到的墨色效果。

王之海

河北涿鹿人，1943年9月出生。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曾从事美术教育多年，后就业于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任编审。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天津文史研究馆馆员。专攻水墨写意花鸟画，擅指画。著有《指画技法》《写意花鸟画技法》《老年大学花鸟研究班教材》，出版有《王之海画集》《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王之海》卷。

《王之海花鸟画小品集》收录了王之海先生多年来精心创作的指画作品，其作格调超逸、画境雅致，平淡且绚丽，简约且丰繁，创新于性情之上，井然于法度之中，墨韵与生趣相融，别有一番意境。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社长杨惠东先生执笔为本书作序

序文如下

王之海先生以指画花鸟名世，所作清逸脱俗，别开生面，自20世纪80年代即驰誉画坛。不同于一般专业画家，之海先生具有双重身份，首先他是一位卓有成就的优秀编辑，这是其主业，他于20世纪90年代编辑的《石涛书画全集》在当代中国美术出版领域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影响深远，畅销至今。行有余力，则以为画，这是他的第二重身份，并达到相当的高度，实为常人难以企及。客观地说，多年的编辑生涯赋予其开阔的学术视野和敏锐的洞见力，这是其得以成功的重要因素。先生至今已退休二十余载，仍挥毫不辍，日新又新，近年多倾力于小品，往往小中见大，意味隽永，尤为不俗。人书俱老，是指书画艺术的一种天然会通的化境，就艺术境界而言，之海先生的小品画固然已臻老境，但就画面流露出的气息而言，却充溢着旺盛的生机与活力，丝毫不见颓态。

小品之名，典出佛经，佛经称详本为大品，简本为小品。这是一种简洁明快、意味隽永的文艺形式。以文学而论，魏晋时期何晏、王衍之徒，尚老庄，谈玄理，咳唾珠玉，简约玄澹，不拘礼法，放诞自然，记载若辈言行的《世说新语》可为此类文体的先声。传而至明清之际，格言式、随笔式的文体盛行一时，如屠隆《娑罗馆清言》、陈继儒《岩栖幽事》、张潮《幽梦影》等等，以其骈俪偶对、幅短隽永的形式和独抒性灵、心闲意适的审美追求，堪为一代士人心史。以绘画而论，小品不仅指尺幅之小，更胜在清新活泼，以简胜繁，包罗万象。据画史所载，南朝萧贲画团扇“咫尺之内而瞻万里之遥，方寸之中乃辨千寻之峻”，实开小品画之先河，宋元以降，蔚为大观，成为传统中国画中独特的、不可替代的一种艺术形式。

明代董其昌倡为南北宗说，以禅喻画，以南顿北渐区别文人画（或曰南宗画）与北宗画。南宗一系，净心自悟，见性成佛，一超直入如来地，在境界上，在手段上，很显然要高于北宗的“积劫方成菩萨”。南宗画亦然。由于脱离了宣教、叙事等功利性的色彩，直抒胸臆、简洁明快的小品画更为单纯，更为自由，更为接近文人画所标榜的“学不为人，自娱而已”，从而更为接近南宗禅、南宗画的本真。那么，小品画之于八十余岁的之海先生，也正是其“回首向来萧瑟处”之时关于绘画、关于人生的所感、所思、所悟。

较之以往，之海先生近年来的小品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是节奏上的变化。他的花鸟画最善于出奇制胜，于险绝中求平正，大开大合，虚实有度，繁简得宜，体现出一种与其年龄、阅历不尽相符、充满当代气息的设计感与空间分割，这也使得他的作品同传统小写意花鸟拉开了距离，这个特点在其近年的小品画中被大大强化了，而且，由于尺幅的缩小和造型的简化，强烈的节奏感在画面中也体现得更为突出，更为鲜明。

其次，则是静与净。苏东坡谓：“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文人画向来强调“萧条淡泊”与“严和闲静”，反对霸悍纵横，逞强使气。清代恽南田提出“静、净”的绘画美学标准，绘画用笔用墨用色洁净则得清，清则臻于静，“画致于静，其登峰矣乎”。之海先生之画向以笔墨设色精洁著称，历经沧桑，阅尽繁华，在渐入老境之后，其画中的烟火气愈发褪尽，愈发沉静内敛。当然，这种沉静并非冰冷，其画中原有的那份纯任自然的生趣与天机仍一以贯之，在看似漫不经心的任意挥洒间，呈现出一种超越于规矩、法度之后游心自在、无拘无束而得心应手的境界，古人有所谓“得天游”，大约如是吧。

最后，则是其个人指画艺术风格的深化。他的指画风格本就十分突出，十余年前我曾撰文指出：之海先生的指画于高其佩的苍古和潘天寿的霸悍之外，别开清逸一体，文心与静气，是其指画的最大特点。从其近年作品来看，以往的奇崛生辣似在有意识地减弱，而代之以更多的天趣与自然，如本集中收入的几幅指画梅花，运指苍古依旧，但呈现出更多的天真疏野之趣。

昔人评张潮《幽梦影》有谓：“有快若并州之剪，有爽若哀家之梨，有雅若钧天之奏，有旷若空谷之音，创者如新锦出机，多情如游丝袅树。”今观之海先生小品，此评亦庶几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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