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生涯的痛苦之源：承认的焦虑

混得好的人多相信个人奋斗，混得差的往往责怪社会不公。这里无意讨论人的成就是历史的进程、偶然的运气主导，还是主要由个人的天分和努力造就，而只是想说明一种挺常见的心理现象：人往往是自恋的，会选择一套能使自己保持心情愉快的说辞——甚至于，有时我们掷骰子手气好也会认为这是因为自己赌技非凡。

总之，我们的自我评价总体上是高于自己的客观水平的。因此，我们每个人都难免因虚荣心得不到满足而被刺痛，因无法得到自认为应得的评价、无法得到承认而焦虑痛苦。

做学术，这种痛苦会更强烈，这有两方面的原因。

首先，我们也就别不好意思了，坦率承认吧，做学术的人，特别是男性，比如区区在下，总体上是ego比较强的一类人。不少人走学术道路正是因为学术是一种展示性很强的行当，可以把展现自己高深的思想作为能赚钱的工作，简直不能更棒。

也因此，学术人作为一个整体，相比其他行当的人，大概虚荣心会更强一点，因得不到承认而产生的焦虑痛苦自然也会更强。

其次，学术界，特别是文科学术界的评价体系是非常不可靠的，学界中人格外容易觉得自己被不公正地评价了。我们常说，各行各业都有“政治”，这意思一般是指，在各种行业，人和人之间的复杂关系都深度决定了你能不能混出头。学界还不只是受人际关系影响，同时也受学术潮流、学界判断力的影响。也就是说，哪怕大家都是一片公心，也有可能因为缺乏学术判断力而不能给予每个人以恰当的评价。相比之下，最让人羡慕的莫过于运动员，有几分实力就能得到几分成绩。

几年前写过一篇大火的刻薄文章（全文见：《在学术界，人与人的差距有时比人与狗还大》），最后两段是：

决定走文科学术道路的人因此特别需要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好去接受一个不正义乃至混乱的评价体制，能够容忍平庸之辈不仅在世俗层面比自己混得更好，甚至在学术体制内也能获得比自己更高的评价。

上段描述的投身学术事业的清醒和决绝听起来颇有些悲壮。但更残酷的是，很多人真诚地准备献身学术，准备好了接受一个平庸之辈比自己混得好的行当，但却同样真诚地没能发现，自己恰恰是一个真正的平庸之辈。

别人的错判，自己的错判，虚荣心作祟，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导致许多学术中人一直要与承认的焦虑相抗争，时不时会作出一些可笑的表演，故作洒脱的，急不可耐为自己辩白的，等等等等。而到了过年，出了本行当，回到老家，回归社会，则又可能受到另一种评价体系的轻视。

但也没必要苛责自己，虚荣自恋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人人都免不了有，刻意掩饰反而更显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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