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国家农业农村发展研究院 ，作者樊胜根
编者按：1月7日，中国农业大学讲席教授，全球食物经济与政策研究院院长樊胜根出席“2024中国农业发展新年论坛”，并以“借鉴国际经验，建设农业强国”为题进行了演讲。全文经报告人授权发布。
以下为报告全文：
尊敬的陈锡文主任，孙校长。
今天我所汇报的内容为农业强国，对全球范围内的农业强国进行比较分析，农业强国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强？中国怎样才能从这些国家学到一些做法，建设中国特色的农业强国？
一、农业强国的标准
农业强国具有动态变化性，国家排名位次会随着时间发生动态变化，农业强国的内涵也会随时间变化。农业强国的标准是什么？在农业强国标准的内涵中，包括结果指标与过程指标。
何为结果指标？第一，最基本的是国家的食物与营养供给保障能力，没有哪个农业强国的食物与营养无法充分保障。第二，农民收入的保障，没有哪一个国家是农业强，农民收入低的。第三，就是资源环境可持续，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也明确提出，扎实推进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其中，美的内涵中就与环境密切相关。
何为过程指标？在驱动层方面，农业基础设施水平、农业机械装备与信息化、农业科研与投入水平三个方面对于建设农业强国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基础层上，包括国家的社会经济发展与自然资源禀赋，尽管这是农业层面无法改变的，但也是能否建成农业强国的重要影响因素。
二、哪些国家是农业强国？
依据上述介绍的指标，中国在世界农业强国的排行中处于怎样的水平，过去二十年又有什么样的变化？从世界排名来看，2000-2020年中国的排名从42名上升至第27名，提升较快，未来的发展如何，将取决于各项驱动力。
农业强国应具有强大的食物与营养保障供给能力。从这一角度来看，近年来中国食物与营养自给率有所下降，从2010年89%下降至2020年82%，世界排名维持在28名-29名的水平。但在消除饥饿问题上，中国取得了瞩目的成就，在饥饿指数方面改善巨大，从2000年13.3下降至2020年2.5以下，排名从中游33名（并列计算在内）上升至上游水平，也是20年间唯一从饥饿指数重度水平（10-19.9）改善为低度水平（≤9.9）的国家。
农民收入水平高是农业强国的重要体现。但由于具体的农业收入难以衡量，而且国际上很难比较，因此，使用农业劳动生产率这一指标进行分析。从世界范围看，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劳动生产率维持在较高水平。2020年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劳动生产率分别为11.6万美元/人、8.8万美元/人、7.3万美元/人，排名分别为第1位,第2位与第6位，中国劳动生产率提升较大，但仍远低于强国水平。2000-2020年，中国劳动生产率从1416美元/人上升至6185美元/人（2015年不变价），提高了4.36倍，排名从第43名上升至33名。
要成为农业强国，还需要注重资源和环境的可持续性。在资源环境可持续方面，农业温室气体排放强度是衡量农业强国资源环境可持续的综合指标。从生产端来看，在不考虑进出口下，以色列、沙特阿拉伯的资源环境可持续排名较为靠前（农业温室气体排放强度较低），2020年以色列农业温室气体排放强度为1千克/美元，排名第6名；沙特阿拉伯排放强度为1.31千克/美元，排名第10名。而中国农业温室气体排放强度有所改善，从2000年1.59千克/美元下降到2020年1千克/美元，资源环境可持续排名从8名上升至第5名。从消费端角度考虑时，以色列、沙特阿拉伯等农业温室气体排放强度排名处于合理范围，由于食物自给率较低，食物进口量大，修正后以色列、沙特阿拉伯资源环境可持续排名分别为第41名，第45名。由于中国食物自给率低于1，修正后资源环境可持续排名有所上升。农业温室气体排放强度从2000年1.79千克/美元下降到2020年1.22千克/美元，资源环境可持续排名从16名上升至第7名。
三、如何建设中国的农业强国？—国际经验的借鉴
建设中国的农业强国，应充分借鉴世界各国的先进经验。除了关注各国农业强国的排名外，也要重点了解世界上的农业强国为什么强，强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先进经验值得借鉴。
依据农业强国的分类，可分为综合型、科技赋能型与政策型农业强国。
美国、加拿大与澳大利亚等国是综合型农业强国的典型，其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禀赋，这为当地农业发展提供了天然优势。但资源丰富仅是建设农业强国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比如，巴西的自然资源也十分丰富，土地面积广袤，但由于其存在众多的饥饿人口，且农民收入低下，因此，其并非农业强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综合型农业强国的科技投入、组织机构、农业政策也为其农业后续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荷兰、以色列和日本在农业领域的出色表现，离不开科技的应用与整合，科技赋能是它们的显著优势。荷兰作为世界上人均耕地面积最小的国家之一，把科技创新融入农业全产业链过程，科技进步贡献率超过80%，2020年是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农产品出口国；以色列在农业科技应用与推广方面成就显著，借助科技加持，采取了一系列领先举措，包括农业产业规划、节水灌溉、水肥一体化、农业自动化、育种育苗、土壤改良和农业科技创新，有效应对了干旱环境的挑战，提高了农产品产量和质量。至于日本，由于其严重的人口老龄化趋势与稀少且分散耕地，因此，日本推广的主要是小型机械，不但购置成本低，而且足以满足农业生产对于机械的需要，自2003年开始，日本政府就开始执行“下一代农业机械紧急发展计划”，推广46种高性能农业机械，包括全自动插秧机、驾驶式蔬菜耕种机、收割机、红外线烘干机、带式打包机、农药喷洒器等。但从整体上来看，日本并非农业强国，因为其食品消费约60%依赖进口，它的粮食安全一旦脱离美国的保护，将会变得非常脆弱。
而欧盟地区在农业领域的领先地位，很大程度上是源于政策支撑。为促进农业生产、保护农民利益、确保粮食安全，促使可持续农业发展。早于1957年欧盟就开始实施“共同农业政策”（Common Agricultural Policy，CAP），在早期CAP的补贴方式与中国的农业补贴类似，针对化肥农药，农产品价格等等。CAP经历了多次改革，以适应欧洲农业和社会的变化。重要的改革包括1992年的"麦克修斯（MacSharry）改革"和2003年的"费尔希塔赫（Fischler）改革"，以及2013年的一系列调整。随着时间的推移，CAP在实施中经历了不断的调整和更新，最近的CAP改革计划于2021年生效，涉及2021-2027年期间的政策调整。目前，欧盟的补贴则重点关注支持农业科技创新、农村基础设施，绿色生产和区域发展、农村青年就业与收入直补等方面。这些改革的目标之一是更好地满足农业和社会的可持续性、环境和食品安全方面的挑战。尽管欧盟的资源禀赋并不像美国、加拿大与澳大利亚那样丰富，但在强力的政策支持下，它们的农业发展也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如何借鉴国际经验，建设农业强国？
第一，要充分保障食物供应能力。首先，食物安全是国家的根本之一，直接关系到国家的稳定和社会的和谐。尤其是对于中国这样的大国来说，保障食物供应对于维护国家安全至关重要。中国是全球最大的食物市场之一，其食物安全直接影响全球食物市场的稳定性。若中国大量进口食物，一旦发生不稳定因素，全球食物市场就可能受到波及，引发价格飙升和市场动荡。其次，自由贸易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不确定性和不可控因素。随着时代变迁和国际局势的演变，国际规则可能不再适应中国的利益和需求。地缘政治因素也在不断变化，对自由贸易的依赖可能会受到影响。此外，气候变化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气候变化可能导致极端天气事件增多，影响农业生产和食物供应。因此，为了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中国必须提升自身的食物保障能力。中国作为一个大国，提高食物供应能力不仅是国家安全的需要，也是对全球食物安全的贡献。我们需要认识到这一点，并采取措施确保食物供应的可持续性。
第二，要积极提升提高劳动生产率水平。这一点与提升农民收入密切相关，而实现这一目标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制度的创新。其中，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与调整和优化农业制度息息相关。在这方面，必须着力提高土地利用效率、推动农业机械化、加强科技创新，从而实现农业生产的现代化。
第三，建立一个健康可持续的农食系统。我们应该有效管理食品需求，引导食品生产，确保食品的健康和营养，同时减少浪费，以保障人们能够获得富有营养的食物，这是解决未来国家食物安全的重要途径。
第四，在建设农业强国的过程中，要考虑地区差异。在人多地少、科技和经济都较为发达的地区，可以采取类似荷兰的农业模式。然而，对于东北等地区，可能更倾向于借鉴美国的经验，考虑到地理、气候和经济状况的不同，需要因地制宜地采用不同的发展模式。
中国未来农业强国的建设关键在于政策和科技。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将是关键的抓手之一。通过制定有力的政策，我们可以迎来农业领域的巨大突破。同时，科技创新也是至关重要的，这既包括技术层面的创新，也包括制度和政策层面的创新，甚至理念的创新。
转自：“三农学术”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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