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代的中日水泥战：中国反倾销拉开序幕

作者 | 郑渝川

20世纪20-30年代，世界经济先是走过了战后复苏掀起的持续增长历程，然后陷入巨大危机，欧美国家为了实现经济稳定、充分就业，缓和国内的政治和社会矛盾，竞相动用关税壁垒、货币贬值，并主导本国商品对外倾销。

在这种情况下，日本经济陷入困难，从股票市场、对外贸易一直席卷到其国内的工业、银行业、农业，国内市场萎缩，尽管日本政府强令推行限产，但消费能力的过度疲软使得大批企业仍不免倒闭。日本政府为应对产业危机，在1931年强令棉纺、人造纤维、水泥、白糖、钢铁等20多个行业内部建立卡特尔组织，一方面致力于协调生产，减缓日本工业制品的国内价格下跌，另一方面加速对外倾销。

但对于当时的日本出口企业而言，要想在过去那样顺畅向欧美国家倾销，已经变得不太可能。在那之前，日本“汗衫袜子可以销到号称棉业王国的英国，丝织物可以销到素来以丝织品独霸欧洲的法国，电灯泡可以销到电气器具发明家所在的美国”。欧美国家建立起了高关税的贸易壁垒，这也不足以阻挡日本商品的倾销。

为了促成对外倾销，新近出版的《东洋之灰：中日水泥战：1927-1937》一书指出，日本政府和商界通力合作，“打出了多重组合拳：以社会倾销为基础，配合汇兑倾销”。所谓社会倾销，指的是日本在20世纪30年代在物价大幅升高、货币购买力下降的情况，以行政命令、行业联谋的方式来控制社会控制，1934年的工资水平仅相当于1931年的90.6%，日本国内的平均劳动时间每周超过了62小时，同期的美国和英国分别是39小时和46小时。日本企业界还通过所谓的产业合理化运动来提高劳动强度。这种情况下，日本工业的生产成本被显著降低。

而日本的汇兑倾销指的是通过日元相较于美国、英镑、法郎更为突出的贬值，货币贬值率达到了65.6%。这种做法使得日本向当时的中国输出的商品，价格猛跌，很多商品的到岸售价甚至低于中国企业的生产成本。

水泥成为了当时日本对华商品倾销的代表。日本水泥业在20世纪初以后获得了长足发展，技术革新使之品质已经达到了欧美标准。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经济困难使得日本国内水泥的存货量不断增高，因而亟待通过出口来解决滞销存量以及新增产能的销量问题。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水泥招致中国国民的强烈排斥，为此就绕道香港，改头换面进入中国市场。

当时的中国水泥业企业发现，日本水泥在华销售价格很低，这不仅仅是因为生产管理水平更高导致的低成本优势，而且价格仅仅是包含运费的正常成本的一半左右。如书中所说，“日本水泥业已经把向中国倾销其过剩的水泥产品作为其转嫁国内经济危机的一项国际贸易策略”，以至“虽稍受损失，亦所不计”。

更重要的目的在于，由此可以将中国水泥业逼入绝境，并形成一项方法路径，找到在经济上击垮中国民族工业的方法，这种方式虽然相对繁琐，但其险恶性丝毫不亚于直接的军事侵略。

《东洋之灰：中日水泥战：1927-1937》书中详细叙述了20世纪初中国主要的三家民族水泥公司，即启新洋灰公司、湖北华记水泥公司、广东士敏土厂的各自发展历程。日本水泥业掀起的对华倾销在当时重创了这几家企业。20世纪30年代，中国水泥企业不得不被动大幅度降低产品售价，以至于不得不限产以避免进一步损失。一些企业甚至陷入停产困境。

中日水泥战的反击战随即打响。“打铁先要自身硬”，中国水泥企业首先致力于通过降低运输成本、采用新科学技术、引进欧美新式管理流程等方式来降低成本，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上海华商水泥公司研发出用黄浦江淤泥代替黏土、用煤炭代替铁矿砂来作为水泥原料的技术，在不降低水泥品质的情况下，极其有效地削减了成本。而且，中国水泥企业还积极引进欧美新式生产设备，启动同业联营（一定程度上的卡特尔），这为反击日本水泥业的倾销行为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建立水泥同业组织后，中国水泥业向南京国民政府建言献策，并最后推动国民政府出台反倾销税法，还积极带动全国民众进一步抵制日本倾销商品，掀起提倡国货运动。书中指出，中国水泥业提供了日本主流水泥业企业的报价单、日本水泥的产销情况、国产水泥的产销情况还有就是中国市场上中日水泥的售价对照表，以确凿无疑的证据，让原本有所犹疑的南京政府最终加快了提高进口水泥关税的政策出台过程，初步遏制了倾销态势。

提倡国货运动兴起后，南京国民政府以各种命令形式要求国内建筑工程必须采用国产水泥。再加上民间的抵制行动。中国水泥企业的产销量开始触底反弹。

南京国民政府之后出台了《倾销货物税法》（1931年2月），整个立法过程仅花费了3个月时间。这相当程度上与欧美国家和日本的先行示范密切相关，书作者也指出，此举目的“主要针对外商在华的不正当竞争，反对外货在华倾销，它不会触及国内经济集团的内部利益”。1934年，南京国民政府援引这部法律，经审查将日本对中国出口的煤和水泥确定为倾销商品，其关税税率增加了1倍多，相当于征收了100%的反倾销税。

转自：“学术星球”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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