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理论(以下简称“思政”)课教师的科研问题值得关注,他们的许多困扰和不如意都与此有关。为了从根本上改善思政课教师们的科研状况,有必要对大家面临的问题和有待改进的地方做一梳理,并集众人之智,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本文就此做初步尝试。
一、科研对思政课教师的意义
作为思政课教师,对科研不要有畏难心理,也不要有对立情绪。不要想:难道思政课教师一定要做科研吗?教书育人不是最重要吗?高校过于重视科研难道是正确的吗?最好不要这样想问题,否则就已经是进入牛角尖了。须知,这是在逃避。
从道理上讲,当然教书育人最重要,当然不能过于重视科研成果,特别是职称评定,应该加重教学成绩的比重。但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轻视科研,甚至敌视科研的理由。从全国来看,高校普遍重视科研是客观大势。各校之间的竞争,从而各校内部的竞争,都聚焦于科研上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虽然与其他专业课相比有自己的特殊情况,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保证我们避免科研的压力。我们不能以单薄的个人来对抗这股潮流,否则必然成为车轮下的牺牲品。唯一的出路在于自强,在于科研自强。
首先,科研能够提升思政课的深度和水平。提高思政课实效性当然有多个方面的改进,包括教学方式方法上的改进,但从根本上说,教师对教学内容做到深入浅出地讲授是最重要的。一是深入,二是浅出。深入是基础,没有深入谈不到浅出。当然光深入也不行,还要浅出。一般说来,达到“深入”是科研的功劳,而做到“浅出”则是教学能力的体现。但是,科研的功能不只在求深入,它也在求浅出。因为研究越深越透,就越容易实现通俗易懂。懂深而不懂浅的学问,是因为深入得还不够。特别是就服务于思政课教学的科研而言,目的在加深对理论的理解,使思想上更加透彻。它的功夫是花在思想上面的,而思想达到一定深度后,自然会使人的思维变得深刻,从而达到更高层次的通俗易懂。
其次,科研能够增强思政课教学的动力。这里所说的,主要不是学生学习的动力,当然这也是很重要的方面。因为科研性强、信息量大的教学便于引起学生的兴趣。但以往注意的不够的是,科研的进展也是教师工作的重要动力。如果没有研究上的深化,没有新的体会和理解,那么长年累月的重复教学必定成为不堪承受的重负,教学的动力也会逐步化为乌有。为什么人有时会“好为人师”?就是因为他自以为掌握了新的知识或有了新的思想,就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别人。所以,教师最喜欢讲的,肯定是他有研究的内容,是有心得体会的部分。当教师对一个问题有较深入研究的时候,他会讲得精彩,并调动起自己的情绪和激情。而这又会向学生传达一种自信,传达一种“这样的理论是正确的”的信念。教师经过深入研究而深信不疑的理论观点,在讲授起来的时候必定是信心十足、激情澎湃,从而能够产生最大的效果。
再次,科研能够增强思政课教师职业自尊和自信。不必否认,思政课教师在职业问题上有时处于某种矛盾纠结之中。一方面,我们的职业和工作是神圣的,是对国家和社会特别重要的。我们自己有这方面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觉得是在为育人作贡献。另一方面,在普遍重视学术和科研的情况下,有时我们显得技不如人,被人所轻视。有时不得不进行无用的抗争,有时不得不向压力妥协。所有这些,都让我们感到气闷,自尊心受到伤害。你能改变人家的观念吗?不能的。即使能改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因此,真正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我们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上科研之路。
二、应该确立一个明确的研究方向
我自己是思政课教师,也接触到许多同行,特别是因为招收同等学历硕士生和指导论文写作,对思政课教师们的情况有大致的了解。其中自然有一些佼佼者,他们已经在科研上很有成就。同时也有很多教师,在科研方面面临着一些困难。这些困难当然有的是外在的,属于科研体制和杂志用稿方面的,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内在的困难。其中最突出的一点,是深度不够。
很多文章都浮在表面上,深入不下去,结果造成很大的雷同。观察一下大家写的论文,会发现雷同的比较多。选题上的雷同,思路上的雷同,以及表达方式上的雷同。很难展现出学术的个性和风格。我以前在指导思政课老师写硕士论文时就感到,大家只要题目相同,在互不参考和不存在抄袭的情况下,最后做出来的论文还是一模一样。背后根本性的原因,恐怕在于不能作深入的探讨。而论文之所以不能深入,又是因为关注面太宽,题目浮泛,没有聚焦于一点。
从根本上讲,治学的要领与打功夫的要领是一样的,就是调动起全部的力量,聚焦于一点之上,在瞬间爆发出来,以达到最强的击打效果。当然,治学是慢功夫,写文章也不是在瞬间,但是就全部力量聚焦于一点来释放而言,则是一样的。为此,研究方向不能分散,而应有一个专一的研究方向或主攻方向。
可能有教师想:我们的教学内容那样多,如果只研究其中一小点,虽然科研上取得了成就,但对教学的改善意义似乎不大。而我们搞科研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发表成果,而是为了提高思政课的教学水平和效果。因此,似乎专注于一个方向也不可取。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其实这是一个简单化的理解。科研对于教学的意义不仅在于你研究了教学内容中的某一点还是某两点,而在于你通过这一点的研究转变了身份,从一个普通身份的教师变成了一个专家身份的教师。原来你是作为一个普通教师在讲课,而此后你则是作为一个专家来讲课了!这可以是一个重大的转变,根本性的转变。当你完成这个转变后,你观察问题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就发生了改变,看问题和研究问题比原来更深入更深刻了。而这一点将使你在教学上受益无穷。
获得了对问题做深入思考和研究的能力之后,特别是在形成了这样的习惯之后,就可以把这种能力用在不同的问题上了。既然你可以在一个问题上深入下去,那么你也可以在另一个问题上深入下去。而且所用的时间比在第一个问题上用得还要短些。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就可以在许多问题上都成为专家,从而对教学的帮助就更大了。
三、怎样确立研究方向
首先,不必拘泥于狭隘理解的思政课教学研究。看一下近些年来思政课老师所发表的论文,大多是关于教学研究方面的,特别是关于如何提高教学实效性方面的。这些问题是否值得研究呢?当然值得研究。这种研究反映了我们的科研目的,也体现了教师对这个目的的自觉认同。但是,大家的选题太过于集中于这些方面,也是一个很大的弊端。它不仅造成大家选题的高度雷同,而且造成研究质量不高。表面上是对教学有责任感的表现,但实际上是思想不够解放,眼界和思维没有打开的表现。虽然我们研究的最终目的是提高教学实效性,但这并不等于要以提高教学实效性为直接的研究方向和科研选题。
我个人不是太赞同大家把提高教学实效性直接作为研究的题目。提高教学实效性当然是我们的目的和目标,但是这主要是一个实践的过程,而不是同等的理论研究过程。教学实效性的提高,虽然有赖于教学研究的推进,但主要不在于从教学研究上发现什么秘诀秘方,而在于把大家已经认识到的理念、思路和做法实际地做下去,把理论变成实践,并在实践经验的基础上不断完善。比如,中宣部教育部关于思政课改革的文件中,已经把应有的理念、渠道、方法等讲得十分清楚了,而且教师们也已经发表了数量惊人的研究论文,提出了多种改进教学的理念和方法。所以这些,无疑是有价值的,只要在实际中切切实实地落实,去试验和探索,就一定能够使教学实效性得到明显提高。但是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这样做了呢?至少对一部分教师来说他们不把注意力放在这里,而是放在不断地写出各种教学研究的论文上。
经过长期的教学实践,摸索出一套成功的经验,再上升为理论,就是一篇好的教学研究论文。但这篇论文的诞生是建立在长期的教学实践探索的基础上的。照此看来,这类论文不会数量太多,指望以此作为主打的科研成果是远远不够的。而且这里应是实践在先,理论是副产品。而我们很多教师是理论在先,只是凭空谈提设想,为做论文而大讲实效性。总的感觉,如果不对教学内容展开深入的研究,而只是教学过程某些环节上做功夫,是不行的。把科学研究局限于教学研究,又把教学研究局限于对教学实效性的研究,这是一种越走越窄的科研道路。如果真是像教育学的专家那样去做教学研究,当然也可以。但我们又不是从属于教育学科,而是属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
我认为,应该解放思想,提倡研究教学内容本身,提倡对教学内容本身的专业性研究。表面看来,这样的研究似乎与思政课教学关系不大,变成了一种纯专业性的学术研究。但这仅仅是一种表面现象,事实上它总是与教学有着直接间接的联系的,是息息相关的。我们把目光暂时从直接的教学过程移开,转向世界本身,转向知识世界本身,似乎是离开了教学过程,实际上是越来越走近了更高层次的教学过程。只要我们思政课教师这个身份不变,只要我们对使命的认同不变,不论研究哪个问题,不论以何种方式进行研究,都不会使我们违背初衷。我们不应害怕“专业性”研究,而是要努力向专业研究那样求得研究的深入。这样的路子才是越走越宽的。在这方面,我们要把眼光放远,“放长线,钓大鱼”。不要以为我们面对的只是学生,其实我们和学生共同面对着同一个世界。加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才能更好地面对和解答学生的思想困惑。
其次,也不必拘泥于狭隘理解的“以现实问题为中心”。理论联系实际是对的,以现实问题为中心进行研究也是对的,但对此我们要有正确的理解,不能钻牛角尖,以为最好的科学研究就是对策性研究。其实,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来说,真正的对策性研究,真正的有助于直接地提高教学水平的研究,恰恰是对理论本身的研究,是对基本理论的更深刻的理解。忽略基本理论研究,忽视对理论问题的深入理解和高端把握,而只注意教学对策的研究,对于我们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及其教学来说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在研究现实中的实际问题时,也应该注意把现实问题转化为学术问题,以便进行长期深入的研究。对现实问题作即时性对策研究,并不是我们的根本任务,而主要是实际工作部门特别是政策研究部门的任务。
在深入地研究马克思主义某个理论观点的时候,不要怕别人说我们理论脱离实际。我们根本不想脱离实际,而且即使想脱离也脱离不了。因为我们就生活在实际当中,时时受到实际的影响。我们之所以进行研究,就是为了实际地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我们选择的研究方向和课题,也都是而且只能是来自现实世界的。特别是对我们这些长期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思政课教师来讲,在进行理论研究时根本就不存在理论脱离实际的问题。把基本理论研究斥之为理论脱离实际和不以现实问题为中心,是十分错误的,已经给我们的学术界造成了并继续造成着消极的影响。其实,即使是像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黑格尔那样不参与现实运动,而只在书斋中研究抽象哲理的人,也不可能真正脱离那个时代的实际。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思想至今仍有大的影响。
四、研究方向确立之后怎么做
在确立的学术上的主攻方向之后,不要轻易放弃和改变。要抓住不放,持之以恒。尽可能地紧紧围绕这个方向来做科研,而不要东一下西一下地打游击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做研究打的是阵地战。要坚守阵地,不断挖掘,努力向深处用劲。突破表层,而一层一层地深入下去。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系列论文。这样一篇一篇地做,一篇一篇地发,数年之后,就相当可观,不知不觉间就成为这个问题上的专家了。当你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后,一方面要乘胜追击,继续前进,成为更高水平的专家,另一方面就可以有资格打一点运动战甚至游击战了。而且,使二者互相补充。
由于深入的研究总比泛泛而论困难得多,所以方向确立之后的研究总会遇到一定的困难。最先的困难可能就在于,面对自己的选题,不知从何入手。原来习惯于做泛泛而论的题目,现在突然转向专一性的深入研究,可能会不习惯,不会做。虽然仅仅是一个研究方向,但当你直接面对它的时候,也会发现它也是一个广大的世界。它涉及问题非常多,涉及领域也非常多。在这个的时候,主要注意寻找研究的突破点。
对不同的人来说,突破点可能不同。可以从核心概念的考证和辨析入手,把这看作是最基本的工作。因为任何一个研究方向,都有其核心概念和基本概念。对于这个概念我们也许已经习以为常,十分熟悉的了。但是,熟知并非真知。要对这个熟知的概念做陌生化处理,仿佛这个概念是自己第一次接触。于是从头开始了解这个概念,考察这个概念的历史来历,原始含义及其后来的演变。直到这个概念在我们当前语境中的含义和内容。对核心概念和基本概念做了这些基础工作后,就可以再接下来做进一步的工作了。
当然,这种历史的追溯,并不仅仅是考察核心概念,还可以考察相关的事实和历史材料。任何历史的出现都有其历史背景,我们深入到历史背景中去考察理论的产生,也是很重要的研究工作。
考察经典作家,特别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相关论述和思想,也是一个研究的突破口和基本性工作。我们所关注的问题,都有其经典作家那里的来源。从经典作家的原典中,从他们生活的历史过程中,了解他们的原初思想和发展过程,可以增强我们理论研究的历史感。这种研究工作既是一种基础性工作,又是一种为以后的研究准备后劲的工作。缺乏对经典作家相关思想的研究,我们对许多现代的课题和问题的研究就往往缺乏后劲。
在有了研究的突破口之后,可以研究的问题就会纷至沓来。你也就不愁没有问题可研究了。对自己的研究方向要舍得下大功夫,向深处进军,向细节进军,也向理论运用的方面进军。总的来说,是先向深处进军,最后再向广度进军。
其实,对学术研究来说,有时深度其实是广度,有时又是高度。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来说,高度也是一种“深度”,而且是更为重要的“深度”。站得高,看得见,想得深,把握问题就能恰当。如果陷入狭隘的立场,钻了牛角尖,迷恋片面性,那就不是真正的“深”。因此,在这方面要磨炼哲学思维。为思想政治理论课服务的研究主要是思想性的研究,是加强理论理解的研究,以及更好地阐释理论的研究。这就需要哲学的思维。没有专门研究过哲学的同志,要看些西方哲学史方面的书,会有好处的。
最后的问题是,我们守着一个方向进行研究,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呢?固守一生呢,还是中途再开辟新的研究方向呢?我认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而定。如果一生固守一个研究方向,把它做得强而又强,大而又大,那也是十分有益的。我做信仰方面的研究,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现在,将近30年了,我还没有放弃。就“信仰”两个字研究30年,既便是个傻子,也总有所得了吧。这些年用生命积累起来的经验和功力,不是随便可以得到的。“信仰”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内涵又极深,深入这个大海,有时还不知所之。从这个方向延伸开去,许多方面的学科和内容都涉及了。所以,我有时觉得“信仰”这个题目太大,方向还是太宽了。一个学者将一生的精力投入其中,也如泥牛如海,无声无息。
但也不一定一生固守一个方向。在研究清楚第一个方向之后,完全可以再扩大研究范围,转移目标,确立新的研究方向。有人在人力资源研究方面发现一个规律,就是学者对问题的研究有一定的周期,大约七、八年的时间。超出这个时间,创造力会出现下降。因为我们在具体课题的研究上,也应该经常有所转移。而这种转移既可能沿着原有的方向进行,也可以偏离原有的方向。但不论怎样,都是在我们思政课教学的内容之内。许多问题毕竟都是相通的。在这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困惑了吧。
作者: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刘建军
转自:“马学研究”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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