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死病疫情如何促成医疗卫生的重生？

1347-1351年，黑死病给西方世界带来了摧毁性的打击，夺走了至少欧洲25%人口的性命，也有人认为死亡人口高达50%，催生了一个又一个覆盖政治、经济、社会及文化上的重大转变。

英国历史学家、流行病史专家、罗格斯大学历史学教授和中世纪研究主任罗伯特·S·戈特弗里德在其所著的《瘟疫之王：黑死病及其后世界》一书中谈到了黑死病危机对于当时医疗制度的摧毁。

14世纪欧洲的医疗实践仍然基于希波克拉底、盖伦以及之前阿拉伯医学家的观点，医疗体系中包括内科医生、外科医生、兼职外科医生的理发师、药剂师、无牌医生五种人。一般情况下，这一体系的运转还算高效，却根本不适用于应对黑死病这样的严重危机。老百姓更多接触到的是上述后三种人，尤其是理发师，他们可以帮忙进行一些简单的手术，比如拔罐、骨折复位、更换药物，然后在同一场所继续理发。

欧洲在14世纪时拥有了分别分布于巴黎、牛津、蒙彼利埃、博洛尼亚、帕多瓦、萨莱诺的六所医学院。这些医学院的医生撰写了大量的医学论文，虽然从现代医学的视角来看，几乎不具备实用价值，对于鼠疫发生的根本原因毫无准确认知，或归咎于星象，或者宣称污浊空气导致生病——对于医治黑死病，则给出了洗罪、放血、拔罐、烧灼、护理、卧床休息、敷草药药膏、大量补水等疗法。这些文献却留下了对当时欧洲精英知识分子阶层生活以及心理活动的深刻洞见。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14世纪中期的黑死病疫情造成了旧医学体制的顶尖思想家、理论学家、医生相继撒手人寰，所以无形中撤除了对于医学思想创新的限制。外科涌现了大量的医生，积极通过实践外科学和解剖学加深对于人体的认识，也改进了外科医术。对黑死病以及其他严重疾病进行理论总结，撰写医学科普书籍，遂成一时之风，导引了更多有创新精神的人加入医学领域。

医学进步的另一大助力在于14世纪中期在意大利的城邦，比如威尼斯、佛罗伦萨、米兰等地开始出现了公共卫生委员会，并形成了一套让今天的我们十分眼熟的工作机制：

如《瘟疫之王：黑死病及其后世界》书中所述，这些意大利城邦的公共卫生委员会在接到疫情报告，会首先形成信息通报；然后通过检疫隔离，让染病者及其随身物品和财产与健康人分隔开来，控制其行为、活动；划定的感染区成为禁区，防疫人员经过特殊许可方可出入，禁区内也要限制人员活动；第三步，就是根据感染者尤其是死者的姓名、年龄，找出病因、感染环节，摸索潜在的受感染者，抢在感染扩散以前进行控制。

如《瘟疫之王：黑死病及其后世界》书中所谈到的那样，14世纪中期，以及中世纪的其他很多时期，因为意大利城邦的公共卫生委员会的权力很大，经常启动封控，因而与民众之间的关系变得比较紧张。所以，城邦的公共卫生委员会一般由贵族成员充任，只有他们能够有底气抵御民众攻击。

为切实加强对黑死病等疾病造成的疫情的控制，意大利城邦的卫生当局还建立了处罚机制。1490年，威尼斯特殊行业的从业巨头约翰因为不满隔离限制，影响了他赚钱，所以恶语相向，这使其被卫生当局逮捕归案，处以鞭刑，还铐上枷锁绕城示众。

公允来说，威尼斯等意大利城邦当时采取的一系列隔离管控措施，对于鼠疫疫情起到的隔绝作用并未实现，但客观上确实改善了当时城市的卫生条件，减少了许多经水和空气传播的传染病，并严格规范了专业医务人员的医疗活动。

《瘟疫之王：黑死病及其后世界》书中指出，仍然是黑死病疫情带来的影响，这使得医疗行业从业者更加容易受到道德律令的感召，这催生了医学道义学、伦理学。书中引述当时一些著名医生的话说，医生与患者之间的边界，尤其是道德操守要求被切实确立起来。

如前述，14世纪中期发生在欧洲的黑死病疫情造成了相当严重的人口损失。这带来了非常直接的后果。首先就是深切地改变了当时人们的行为和心理，一些人变得封闭保守，就像是薄伽丘在《十日谈》中所谈到的那样：

“正是因为发生的种种和其他类似事件，各类恐慌和各种迷信在幸存者中悄然滋生。所有的恐惧迷信几乎都指向同一条路——远离患者，远离属于他们的一切。这样一来，每个人都只想着如何守卫自己的健康。他们中有的人认为，生活有节制，且防止任何形式的铺张浪费能在很大程度上规避危险。这群人聚居在一起，与世界其他地区都隔绝开来。他们居住的房子里从未有患者来过，这样的生活更加舒适。他们就这样把自己锁了起来，有节制地摄取当地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食材，酌饮美酒，抵制一切骄奢淫逸……不让任何人言语打扰，充耳不闻外围世界任何死讯或与疾病相关的新闻”。

黑死病疫情使得当时欧洲各地的行政体系、法律体系几乎完全坍塌，“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只能从事当下力所能及之事”。所以，当时更多的欧洲人放荡不羁，纵情声色，这对于冲破教会搭设的思想和行为限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黑死病带来了紧迫感，人们必须追求尽快实现的目标。商人追求更高的利润，工人追求更高的薪酬，然后拿来享乐，大家都愿意在工作日更多的加班，然后在休息日尽情放纵。某种意义上，教会的权威以及宗教律令所可能产生对人的限制，在当时已经走到了尽头。

转自：“学术那些事儿”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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