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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应然到实然:马克思社会批判的价值取向转变

2022/10/25 13:52:43  阅读:251 发布者:

刘同舫 | 从应然到实然:马克思社会批判的价值取向转变

刘同舫◆文

批判的方式是有力支撑马克思整体思想的关键。青年马克思所采用的是以应然价值取向为主的批判,它以抽象的哲学概念为基点,具有哲学思辨的价值倾向性以及对问题推理的应然目的性。实然价值取向的批判是马克思中晚期的批判方式,其以实证性和科学性的经济学分析为前提,侧重于对实然的展现。实然价值取向的社会批判是通向人类解放道路的核心方式。从应然到实然批判价值取向的转变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必然,也是人类解放实现的内在要求。

      ——刘同舫

马克思思想的阐发、创造与发展都建立在对原有旧哲学体系或不成熟哲学体系的批判、扬弃基础之上,其批判的方式是有力支撑马克思整体思想的关键。青年马克思所采用的批判方式是以应然价值取向为主的批判,其批判以某一抽象的哲学概念为基点,以社会现实问题为对象,具有哲学思辨的价值倾向性以及对问题推理的应然目的性,价值批判的结果呈现为抽象的、自我设定的应然状态。相对而言,以《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为转折点,马克思完成了由应然价值取向为主的批判方式向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批判方式的转变。它们的差异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从批判方法看,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批判不以思辨性的哲学分析为核心,而代之以实证性和科学性的经济学分析方法,具有更明确的现实指向性与针对性;从追求结果看,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批判所追求的不是带有价值倾向的应然设定,而侧重于对实然的本真展现。当然,马克思社会批判价值取向的转变不是思想的对抗与断裂,而是思想重心的变化和方法论的转移,其理论脉络、思想旨趣在方法论转变的前后具有一致性。马克思从应然到实然批判价值取向的转变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必然,也是其人类解放思想实现的必需。

一、哲学向经济学学科批判的转向

哲学批判作为哲学家最常用和最易于接受的一种方式,在哲学史上有着长久的发展历史。哲学家一方面善于以敏锐的眼光、缜密的思维来察觉和洞悉现实世界的各种问题,用抽象性强、思辨性高的论证方式和哲学话语将问题探究至对象的深处;但是另一方面,面对超乎想象的复杂现实难题,哲学家也难以寻找到真正克制和抵抗这种困境的钥匙,无法利用现存的条件对现实进行改造,只能在理性世界中依靠哲学批判的方式思考现实问题的出路和解决路径,宣泄其拯救世界的情怀,预设未来的理想境地。这种在哲学范畴之内进行的、带有价值倾向性的哲学批判,在马克思早期思想中并不鲜见。

在马克思的青年时代,“批判”是当时的流行词汇,如施特劳斯、鲍威尔就以“批判的哲学家”自居。施特劳斯把自己所做的事情称为“批判”的工作,鲍威尔则自称为“批判的批判”的工作。但马克思认为这些批判都只是形式上的批判,于是他开始了“对批判的批判所作的批判”的工作。其中,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和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是马克思哲学批判过程中的有力武器,他们成为马克思在哲学批判路程中的“拐杖”。

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对青年马克思影响至深,使当时的马克思在看待社会发展和国家存在等一系列问题上,坚信不疑地认为只要理性国家存在,世界就必然趋向美好。在黑格尔的理性主义思想中,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被视为理性决定的结果,国家的存在也是理性的产物。当时的马克思认为,社会的发展、国家的存在必然代表所有民众的心声,也保障所有人的权益,每个人的权益都将获得法律的保护。然而,《莱茵报》时期的经历使马克思开始对黑格尔理性主义产生质疑,并从这一美梦中慢慢苏醒。马克思萌发从历史中寻找具有真理性答案的想法,并付诸实践。通过对历史学、社会学等的研究,马克思逐渐从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哲学运思中挣脱出来,寻找到更为科学、合理的哲学依靠。费尔巴哈的思想吸引了马克思的注意力,并不断获得马克思的赞赏。马克思十分认同费尔巴哈从唯物主义视角对宗教进行的批判,他认为对宗教的抨击与批判的主要依据在于:宗教是由人创造的,而非宗教创造了人。此外,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想所投射的人的本质复归更是马克思对费尔巴哈思想赞赏有加的主要原因。马克思笃信费尔巴哈关于人的问题的解析,并在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影响之下,开始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新一轮的批判,即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显现的对资本主义异化世界的针砭,他的批判“不再像黑格尔辩证法那样,在自身之中打转,而是努力超出精神的范围,成为真正‘改变世界’的活动”。在这一批判过程中,马克思以异化尤其是劳动异化作为批判核心,将人的本质复归视为批判目标,通过否定之否定的批判方式,希冀能够彻底消灭异化。然而,不论是马克思所预设的理性主义国家模式还是摆脱资本主义异化世界的人的本质复归,在现实的面前都显露出自身的尴尬和不堪。

马克思早期哲学层面的批判方式存在一定局限性的主要原因在于:第一,缺乏与现实生活的参与性和互动性。马克思虽然看到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人们的苦难,但是却未能真正深入导致人们苦难的根本原因。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马克思的哲学批判是更注重抽象思辨性质的意识活动,而相对缺乏与现实生活的参与和互动。马克思驻足哲学基地进行批判,用异化理论对人的问题、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剖析,以类似于外行人看内行功夫的错位性批判分析探察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难以达到其目的。第二,缺乏革命性和现实性。哲学批判是通过意识层面的推演以及逻辑的附加而形成,而并非是真正意义上对现存世界进行改造和完善的手段,缺乏革命性和现实性,这也正是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写作时期开始意识到并加以重点关注的问题。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通过对德国古典哲学的批驳以及实践概念的认识,马克思意识到,按照以往哲学家的批判路径,哲学只不过是充当解释世界的工具,而未能成为改变世界的手段。基于对哲学认知的不同,马克思倡导实践概念的引入与运用,使原本富有思辨性质的哲学批判方式发生了质的改变。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着手探索改变世界的现实路径,认为只有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根本入手,探究其经济根源,才能有力地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谎言和骗局,直击资本主义社会的脏器。马克思彻底扬弃了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想,最终创立了唯物史观。在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彻底批判、寻找导致异化的根源时,经济学批判成为马克思的主要手段和工具。他从资本主义经济运作的内在关系中揭示出私有制与异化劳动对人的根本制约性,揭露了在物化世界中货币使人们之间的关系演化为物的关系的实质。资本主义私有制虽然在历史中曾发挥过重要作用,但现已成为生产力片面发展的根本原因。经济学批判对资本主义的直击不同于哲学批判的隔靴搔痒,它并非是脱离现实的表象批判,而是最终指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复杂矛盾,这便是马克思经济学批判最有力和最具科学性的判断。马克思经济学批判的作用不仅体现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真相的揭露,更体现在它为人们摆脱资本主义的迫害、追求人类解放指明了现实道路——号召全体无产者联合起来,通过革命的方式消灭私有制、消除异化,还人以真正的自由自觉的劳动。这为马克思后来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资本论》等著作中展开全面而整体的经济学批判打下了坚实基础。

深入分析可见,马克思经济学批判具备了独特的优势。首先,它从异化现象深入异化本质及其深刻根源,指向造成问题的根本原因。在马克思之前,众多资本主义人道主义者和国民经济学家都看到无产者的贫穷和悲惨现状,也曾试图寻找导致这一现状的原因,尝试对无产阶级进行解救,但他们都停留于抽象的人的分析,未能抓住问题的核心和要点。马克思利用经济学批判真正找到了无产阶级贫困的根本原因,并依此寻觅到实现解放的现实出路。其次,马克思的经济学批判抓住经济关系中的基本矛盾,尤其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来分析判断问题。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明确指出,这两者之间矛盾和冲突的爆发会带来其他各种形式的革命、不同等级之间的冲突,各种思想矛盾、政治斗争等问题,甚至认为“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再次,马克思的经济学批判不仅仅是一种批判方式,同时也体现为一种建构,即对共产主义社会的建构,对人类解放的建构。马克思的思想目标不是“解释世界”,而是“改变世界”,他的落脚点不是简单停留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程度,其视野早已辐射到实现共产主义和人类解放宏伟目标的建构上。

从哲学向经济学学科批判的转向凸显了马克思在方法论、分析方式的切换和对社会现实问题的不断深入思考,也呈现出马克思哲学观整体性的升华与超越。马克思转向经济学批判,就是“为了将人的生存和发展问题置于社会历史的现实运动之中来加以考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在科学研究中陷入实证的琐细,而是为经济事实建立起批判的概念”。正是伴随着这种从抽象思辨到针对现实的批判方式的转变,马克思才逐渐扬弃早期思想,创立唯物史观,进入思想发展的巅峰时期。

 

二、应然预设到实然结果追求的转换

马克思从哲学批判到经济学批判的转向,具体体现为从早年对异化、物化等概念的频繁应用,到思想成熟时期较少使用这一类哲学概念,取而代之以商品、生产力、剩余价值等经济学概念。与此相应,批判的价值取向也发生改变,即从追求应然预设到实然结果的转换。这种转换体现为在运用哲学批判时,其所指向的目标属于价值预设式的人的本质复归;而在运用经济学批判时,其所指向的最终价值目的在于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全人类解放。

青年马克思在探讨诸问题时,更多地是以继承前人哲学遗产的方式进行的,将目标设定为应然的推演终点,而非实然的必然结果,即在价值追求上是将康德的“德性”、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等类似的价值预设作为最终的批判归属。价值预设是一种先验的逻辑设定,它的前提在于,首先对事物主体设定一种理想状态,或者一种抽象的本原状态,然后要求现实世界的缺陷主体或不完满主体向这一先验状态不断趋近。“博士论文”时期,马克思将意识哲学作为哲学批判的武器,预设个体是自我意识的存在,不仅具有自身的独立性和主体性,而且能够表达各自的看法和观念,使自身权益获得保障。这在当时的资本主义现实社会中,只能是“应该如此的展望”,不可能是“真实世界的实现目标”;在《莱茵报》时期,马克思敬仰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和法哲学,坚信凭借理性国家的存在与发展,每个人都能够在其中获得自己理想的生活。但随着之后对无产者贫困现实与统治者阶级本性的观察与洞悉,马克思开始质疑、反思原初的理性理想社会论断。而最能够体现马克思站在哲学基地之上进行应然结果探索历程的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这一时期。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频繁使用异化、物化等概念来剖析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奴役,披露人成为不完整的人受到资本主义社会多方面剥削与压迫的现实,并希冀通过否定之否定的方式,将人从异化世界中解救出来,使他们能够获得自由自觉的劳动,享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一设想与愿望看起来如此美好,然而,马克思这一时期思想的出发点、对人的异化的消解途径以及最终所要达到的目标都缺乏现实根基,难以真正在现实生活中获得实现,他所追求的不过是一种应然结果——人的本质复归的实现。

第一,从思想的出发点来看,马克思将人的类本质视为起点。马克思指出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意识的存在,能够进行自由自觉的劳动,但是现实社会却将体现人的类本质的劳动异化。他指证,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的劳动是被支配的强制性劳动,工人不能自由选择自身的劳动方式,不能自主控制劳动过程,更不能支配自己的劳动产品。在这种状况下,不仅人与自己生产出来的产品及整个生产活动相异化,而且人与人之间、人与人的类本质之间也都产生相互间的异化关系。虽然马克思尖锐地指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奴役、剥削和压迫,但对造成异化的根源问题,在这一时期他只是从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分工、工资等层面加以解析,尚未深入造成这一事实的更深层次原因,未能寻找到异化世界最稳固的根基,以致其异化思想呈现出鲜明的哲学思辨性。

第二,从对人的异化的消解路径来看,马克思认为,应该通过革命实践的方式消灭私有制和异化劳动,把革命理论同共产主义运动结合,将人从生产劳动和社会关系中解救出来,主张“对异化的扬弃只有通过付诸实行的共产主义才能完成”。显然,关于解救的出路,马克思运思的角度只是共产主义运动,尚未触及无产阶级革命,也还没有对未来理想社会进行细致的演绎。同时,他在论述共产主义运动的历史必然性时,也只是强调“历史将会带来这种共产主义行动”,并没有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内在矛盾出发,论证人类作为历史推进的主体,将主动地推动共产主义运动的开展和进行的自主必然性。之所以形成这种思想的非完整性,就在于马克思在这一阶段还没有完整掌握资本主义内在运行机制,尚未深挖到资本主义发展的根本问题与主要矛盾。

第三,从所要达到的目标来看,人的感性存在和人的类本质的统一,即人的类本质的复归是马克思这一时期奋力不懈追求的目标。人的类本质复归是贯穿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核心思想,只有实现人的类本质复归,工人才能真正摆脱资本主义社会的束缚,才能不再将劳动作为一种生存手段加以利用。马克思以人的类本质复归来替代人类解放,将目标以价值预设的形式,设定为应然发生的结果追求,这反映出马克思还没有真正抓住社会历史发展的主要矛盾和根本规律,也无法为社会历史的发展设定一个符合规律的目标。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写作时期,马克思主要以人本主义为核心,通过异化劳动理论剖析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将人性复归作为最终追求的结果。但异化劳动理论不是一把完整锻造的“锁钥”,它还带有抽象的思辨性。这一时期,马克思的社会经济形态概念尚未形成,其对劳动的认识也有待深化;作为唯物史观的基本范畴——社会存在、生产力、社会经济基础、社会上层建筑等也还没有形成,建立在这些范畴之上的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虽隐有阐明和论述,但没有真正给予明确界定与表达。总之,青年马克思关于社会问题的提出及其解决方式囿于哲学思辨体系,缺乏现实性和物质性,难以实现对社会的实践改造,无法使应然的价值预设转变为实然的现实途径。

从《德意志意识形态》写作开始,马克思就摒弃了价值预设式的应然推测,开始在现实路途中摸索实现人类解放的可行性路径,对人类解放的到来给予肯定性回答,为我们展现了未来社会的实然图景。这一转变源于马克思对现实的充分考察和合乎规律、合乎历史运行的演绎。首先,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深入剖析,发掘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指证了共产主义的实现是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不可逆转之必然。资本主义必然灭亡,随之而去的还有资本主义对人的奴役、剥削,以及与资本主义所有制相对应的社会关系,取而代之的将会是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以及建立在其上的共产主义社会。其次,马克思所构设的共产主义社会,不再是极具抽象思辨性的哲学概念或哲学运思,而是具有客观根据、在现实中能够预见的未来实然景象。在这样的社会中,人们将不再受到来自于政治、经济、文化等的束缚与压迫,每个人都可以获得实质性的解放。从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描绘中,我们既能够看到历史发展的轨迹在未来运行的轮廓,也能够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看到未来的影子。他所描绘的共产主义,不是虚无缥缈的虚幻存在,而是忠于规律、始于现实、合乎发展的实然存在。

归附于人性复归的应然状态和偶然存在,是马克思早期对人的发展最终走向的确认和定位,它只不过是作为一种终极意义上的理想设定存在于理性思维之中,难以真正在现实中完美呈现。《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对共产主义的现实考察和逻辑演进,使马克思所构设的每个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实然图景映入人们的眼帘,以实然状态和必然结果的方式呈现在人们面前。应然与实然的对比,充分凸显社会批判价值取向转向的差异性,也显现出马克思社会批判的实然价值取向的科学性与真理性,更坚定了人们对构建共产主义的信心与决心。

 

三、实然价值取向的社会批判:通往解放的核心分析方式

马克思社会批判理论是用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经济学批判方式对资本主义社会及其内在矛盾进行彻底的、历史的批判理论,它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规律,解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轨迹,并号召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共同推翻资产阶级的残酷统治,逐步迈向共产主义理想社会。在这整个过程中,实然价值取向的社会批判是通往解放的核心分析方式。

第一,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社会批判的前提在于对时代问题和社会历史现实的深刻把握和全面体悟。

马克思将社会发展分为三大形态,其中第二大形态是人对物的依赖关系,这也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根本性的认识之一。在马克思看来,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大机器、大工业时代的来临,整个社会变成了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社会。个体的活动已经不能由自身控制和掌握,即人对自身已经失去了控制权,取而代之的是人被自己生产出的劳动产品和产物所决定,其实质就是马克思所阐述的人的异化。人已经不再是作为人本身而存在,而是作为物的对象而存在,在这种状态下人与物的关系被彻底颠倒。人与人之间所构建起来的社会关系,也不再由人自身来决定,物作为中介和桥梁成为社会关系的搭建者,人们通过交换价值和货币将社会联系确立起来。物取代人获得了整个社会的统治权,人则被贬黜为物的奴隶,即使是作为资本持有者的资产阶级同样和无产阶级一样处于物的控制之下。无产阶级被异化,是迫于要进行生产以获取维持生命活动的物质资料的生存需要;而资产阶级被物所异化,则是由于资产阶级本身所具有的无比贪婪本性。在物的依赖关系的社会形态中,异化不只是针对部分群体或阶级,而是一种普遍现象。只有深刻把握和全面透析人的这种严重异化与被动地位,并寻找到解决这一问题的切实方案,才能够使包括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在内的全体人得以解除异化的枷锁,使人类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第二,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社会批判的核心在于对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的深刻揭露和彻底批判。

马克思紧紧把握住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关系,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性问题和内源性矛盾进行了深刻揭露。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受内在贪婪本性的驱使,不断扩大自身控制的范围,拓展世界市场,并将所有国家都纳入这一宏大的世界市场之中,使其一切生产活动都演变为全球性的生产活动。资产阶级在这种殖民、扩张以及迅速发展中,将分散的资源和分离的人口以资本主义掠夺等多种方式聚集起来,其结果就是将所有生产资料和财产都集中在少数的统治者——资产阶级的手中,而人口也逐渐从原先的散居状态变为集聚于城市和工厂的密集状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资产阶级在经济上的统治地位必然带来其在政治上的话语权和统治力,从而将整个世界都收归至其剥削与压迫的残酷统治之下。

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构建的商业帝国以自己的方式,即“商业危机”来反抗资产阶级及其统治的存在条件。事实上,“商业危机”及资本主义原先的支配权逐渐丧失,其根源就在于生产力的发展已达到极高的程度,以至于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关系已不能够适应其发展,这种不适应“使整个资产阶级社会陷入混乱”,“使资产阶级所有制的存在受到威胁”。为解决这一问题,要么彻底改变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但那意味着资产阶级自己毁灭自己的生存根基;要么依靠夺取新的市场来缓和自身矛盾,但这种缓和手段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历史的必然进程,迎接它的只能是更为彻底的革命,即推翻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资本主义必将灭亡。

第三,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社会批判的最终旨趣在于扬弃价值预设,构建符合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现实的“自由王国”。

批判的过程也是建构的过程,在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时,马克思也开始了对共产主义社会的建构。经过对经济学的细致研究和对社会现实的深度考察,马克思不再将问题及其解决置于哲学范畴之内,而是从现实出发并进行科学的、合乎规律的逻辑演绎,并最终寻找到可以抵达现实的“自由王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实践路径。以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社会批判的特点就在于其所指向的最终旨趣不是一种应然状态,而是彻底扬弃原先的那种虚幻、抽象的价值预设,将理论的出发点设定在现实之中,并通过实践性的革命手段构建一个合乎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理想社会——共产主义和人类解放的社会。

马克思从应然到实然的批判价值取向的转变是马克思思想发展的必然走向,也是其人类解放思想实现的内在要求。缺乏以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社会批判的支撑和助推,马克思的人类解放也只能止步于抽象思辨式的人性复归,而非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以实然价值取向为主的社会批判之于马克思思想的建构,其意义重大而深远。

文章来源:《南京政治学院学报》2015年第2

文章作者:刘同舫

转自:学术与我”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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