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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图尔 | 我们一直就是非现代人

2022/10/11 17:02:59  阅读:159 发布者:

         我们一直就是非现代人         

[]布鲁诺·拉图尔 文,刘鹏 安涅思 译,

选自《我们从未现代过:对称性人类学论集》3.15

苏州大学出版社,2010年,标题为小编所拟

通过运作这样一场反哥白尼革命,通过将客体和主体两方面向中间、向下方靠拢,我们确立起了两个维度:现代与非现代。现在,或许我们能够使用现代批判的最优资源了。现代人已经发展出了四种不同的资源来容纳拟客体的增殖,而且他们认为这些资源之间是不相容的。第一种资源与自然的外在实在相关;对于自然而言,即便我们能够将之动员起来并建构之,我们也不是它的主人,它是外在于我们而存在的,也不具有我们所拥有的激情和渴望。第二种资源所涉及的是社会联系,正是这种联系将人类彼此联结起来,它用激情与渴望驱动我们,用人格化的力量构建社会——构建一个超越于我们全体的社会,即便它是我们自身所制造的。第三种讨论的是意指(signification) 与意义, 它用行动者构成了我们所自言自语的故事,也包含着它们所经历的考验、所体验的冒险、所组成它们的那些比喻和体裁,所永远陪伴着我们的那些宏大叙事(great narratives) ,尽管它们同时也仅仅是一些纯粹的文本和话语。最后,第四种资源谈论的是存在,是对——当我们仅仅认为自己与存在者相关之时——我们所一直遗忘之物的解构:尽管存在的在场也是分布于存在者之中的,是与存在者的实存、与存在者的历史性同在的。

这些资源之间是互不相容的,不过,这种不相容也仅仅是在现代制度的官方版本之下。事实上,我们很难区分这四个部分。我们无耻地将自身的渴望与自然实体混淆起来——即是说,与社会建构的科学混淆起来,而恰恰是这些科学反过来看上去像是一些话语,并且追踪了社会的痕迹。如果我们随着拟客体一起旅行,我们就会发现它时而是一个事物,时而是一段表述,时而成为了一种社会关系,而且无法被还原为某种纯粹的存在者。我们的真空泵追踪了空气弹性,但是它也勾画出了17世纪的社会概况,并且同时界定了一种新的用以表述实验室之实验的文学体裁。在追踪空气泵的过程中,我们是不是必须要假装认为,万物都仅仅是一种修辞效果,或者万物都是自然的、是社会建构的,或者万物都得要贴签存储?我们是不是也得要假设,对于同一空气泵来说,在本质上,它有时是一种客体,有时又是一种社会联系,有时却又是一段文本呢?是否要说它们又是交织在一起的呢?是否还有时要假定它是一个纯粹的存在者,有时又要认为它表明了存在与存在者之间在本体论上的差别呢?如果它就是我们自己、就是我们现代人——我们将那唯一的痕迹人为地分割开来,而这些痕迹在最初则并不是客体,也不是主体,更不是意义效应或者纯粹的存在物——那结果又会如何呢?如果我们将这四种资源之间的区分,仅仅限定在稳定化及其以后的阶段,又会发生什么呢?

中译本书影

当我们从本质转向事件、从纯化转向转义、从现代维度转向非现代维度、从革命转向反哥白尼革命时,我们无法证明这些资源仍然是互不相容的。对于拟客体、拟主体,我们仅仅会认为它们追踪了网络。它们是真实的,非常真实,我们人类也无法制造它们。但是,它们是集体,因为它们将我们彼此之间联结起来,因为它们在我们的手中循环,并且用这种循环定义了我们的社会关系。然而它们却又是话语性的,它们被表述出来,充满了激情,同时也具有历史性并且充满了具有独立结构的行动者。它们并不稳定,它们是一种偶然的、经验的产物,且总是与存在联系在一起。一旦我们将处于同一网络之中的这四种资源之间的联系正式地表征出来,我们就可以建构起一个足够大的居所来容纳这一中间王国——它是非现代世界及其制度的真正的共同家园。

只要我们仍然是不折不扣的现代人,这种联结就不可能出现,因为自然、话语、社会和存在绝对超越于我们,也因为此四者仅仅是在彼此分裂——这维护了其制度上的担保者——的基础上来定义的。不过,如果我们将现代制度既承认又否认的转义实践,加到这些担保者之上,那么连续性将会成为可能。现代人非常渴望同时获得实在、语言、社会和存在。他们的错误仅仅在于相信此四者之间是永远对立的。与总是通过分割这些资源来分析拟客体的轨迹相反,难道我们就不能认为它们彼此之间应该保持一种持续性的联系吗?由此,我们也才可能摆脱后现代人的无能为力,因为他们过多使用了这四种批判资源。

难道你没发现,就像诸多社会科学家所希望的那样,自己已经永远被语言所套牢或者被关入了社会表征的牢笼吗?我们想进入事物自身,而并不是它们的现象。真实并不遥远,或者准确地说,在整个世界的范围内,我们都能够在那些被动员起来的客体之中感受到它。难道外在的实在不正是充满于斯、充满于我们的周围吗?

英译本书影

你不是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存在者了吗?它们被一个超验的、无法认识的、难以理解的、准确的、完全真实的并且充满了实体—它们就像是睡美人一样陷入长眠之中,直到白马王子最终发现它们的那一天——的自然所永久支配。与那些无聊的自在之物带给我们的期冀相比,我们生活于其中的集体要更加活跃、更加富有成效、更加社会化。

社会被认为是通过对“权力”与“合法性”的认同而建构起来,因为社会学家们既无法解决客体的内容也无法应付语言世界——社会也不是由此两者而建构。对那些仅仅围绕“社会”而建构起来的社会学,你难道没有感到一丁点的厌倦?与那些自在之人类所能带给我们的期冀相比,我们的集体更加真实、更加自然化、更具有话语性。

你是不是已经受够了语言游戏,受够了对意义之解构的永恒怀疑呢?话语并不是一个作用于其自身的世界,而是与事物、与社会交织在一起的大量行动者,它们支撑起了前者,亦支撑起了后者,并且维持了两者的存在。对文本的兴趣并不会使得我们远离实在,因为事物同样也被提升并具有了表述的地位。对于文本而言,为什么要否认它们在构建将我们联结在一起的社会关系时的伟大作用呢?

法文版书影

人们可能会指责你忘记了存在、忘记了世俗的世界,那是一个没有内容、没有神性、没有艺术的世界,你对这种指责难道还没感到厌倦?为了重新发现这些财富,我们真的要放弃我们生活于其中的历史的、科学的和社会的世界吗?将自己投入到科学、技术、市场和物之中,并不会使我们太过远离社会、远离政治和语言,同样也不会远离存在和存在者。

像自然一样真实、像话语一样被表述、像社会一样具有集体性、像存在一样存在,这就是现代人使之增殖的拟客体。正因为如此,我们应该去追踪它们,如此所为,我们仅仅是再次成为了我们所一直就是的非现代人。

转自:“再建巴别塔”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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