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邹恒甫 计量经济圈 2022-04-09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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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邹恒甫教授与年轻学人进行了初步交流，见：1.首发, 邹恒甫教授对年轻学者四句学术箴言, 句句扎心，2.向邹恒甫教授首次提问的机会来了！严肃的学术或非学术问题！
感谢邹教授再次普及和推广现代经济学范式和思想。这是一件极为有意义的事情，里面既包括对科研的疑惑，也包括对国内经济学家和经济发展的追问。我们相信《邹恒甫教授回答中国中青年经济学者100问》也会成为一个经典系列。
邹教授回信：
我最近才回答完大家100个提问的前15个。要想详细回答需要太多思考了。另外，大部分问题比较重复。
Q: 邹教授，作为经济学家，您相信爱情吗？
答：我当然相信爱情。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也是世界上最稀缺的。
Q1:邹老师，您好！我有2个问题想请教下：1.目前，国内经济学人才仍较为匮乏，尤其是理论经济学领域，大多数是做计量方面的，对此，您有什么看法或好的建议？2.我国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主要依赖房地产和基建拉动，当前已进入发展瓶颈期，您对未来中国经济发展有哪些好的建议？比如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方面。非常感谢您的宝贵时间，祝您身体健康，一切顺利！
答：理论经济学家比计量经济学家重要无穷倍，因为经济学本质上是理论，有没有统计检验无关紧要。亚当-斯密提出的看不见的手的理论导致了瓦尔拉斯一般均衡理论和福利经济学的两个基本定理。哈耶克的分散的知识理论一下子就证明了计划经济是不可能实现市场最优资源配置的。萨缪尔逊的显示偏好理论和弗里德曼的永久收入假说是市场消费行为的基础。这些例子说明了经济学教科书基本上都是理论。基于此，我希望中国经济学家的主要队伍是搞微观和宏观理论研究的。目前各个大学经济学的师资大多数是搞统计回归分析，尤其是能源经济、环境经济、农业经济和金融等方面的统计回归分析，这是荒唐的。另外，个人认为，经济学期刊不应该发表没有理论模型的计量统计论文，因为统计回归分析仅仅是检验经济理论的一种工具。没有统计检验，经济学的基本理论照样成立。
我一直认为中国改革开放是政治、经济和社会全方位的改革开放。没有制度的改革开放，经济改革开放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我们学习当代经济学的人基本上没有深刻理解这些理论的private property rights、rule of law、群己权界（freedom）和契约（constitution）的制度基础。没有private property rights就没有群己权界（freedom）的市场经济。群己权界（社会和个人的权利边界）或freedom本身与rule of law、property rights和契约都是不可分割的。具体一点，经济学里的效用函数和生产函数都应该明确写为包含群己权界（freedom）的形式：u(c, z, Z) 和f(k, z, Z)，c是通常的消费向量、k是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的总和、z是群己权界向量（如拥有财产的权利、freedom of speech的权利、freedom of choice的权利、自由迁徙或流动的权利等等），Z是群己权界的资本积累或群己权界的各种完善的制度。
Q2: 我想问邹教授一下问题：1.博士研究生如何确定选题方向，如何更好的完成博士论文开题到毕业论文答辩的一些小建议；2.对于英文ssci期刊论文的发表，老师有没有一些好的建议；3 .老师有什么高效科研的小绝招；5.老师是否有定期不定期面向国内的硕博士学生做科研讲座的计划
答：我肯定要我的博士生解决一个新的（理论）问题，例如科技进步、资本积累、军事力量积累和战争如何导致大国兴衰。我以前很多时候都没有让我的博士生真正解决一个问题，这是特别大的遗憾。只要自己的论文是新的研究题目，发在非SSCI期刊上一样有影响力。我的资本主义精神和经济增长（The Spirit of Capitalism and long-Run Growth）1994年发表在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EJPE) 上，当时EJPE还不是SSCI期刊。现在我的这篇论文已经带来了一个国际上时髦的研究领域。我1998年通过杨小凯发表在新期刊Review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RDE)第二卷的论文也有影响力（Income Inequality is not Harmful for Growth: Theory and Evidence）,而RDE很多年之后才成为SSCI期刊。
Q3. 邹老师您好。您受哪位经济学家或其他领域学者影响最大？您作为哈佛毕业的经济学博士，为什么没有坚持哈佛的“新凯恩斯主义”传统呢？而是投身到“芝加哥学派”的推广中？
答：我受芝加哥大学经济系卢卡斯影响最大，我最崇拜他全面的经济学、政治学和历史学背景。他的英文写作也是全世界经济学家里绝对第一。哈佛的凯恩斯主义宏观经济学是胡闹，哈佛大学的巴罗早就放弃并批判了新凯恩斯的宏观经济学。现在芝加哥学派不存在了，以前的芝加哥学派在宏观、微观、产业组织（反对政府干预）、国际经济、经济史、经济思想史等方面都作出了最杰出的贡献。卢卡斯基本上是一个人带来了宏观经济学的革命，他对金融经济学和发展（增长）经济学的贡献也是世界第一。芝加哥经济学派最重视经济学与政治学、法学、社会学和历史的融合。
Q4. 邹老师好，在阅读文献和写作论文时，我时常会思考大家做出的研究是否真正对社会有所贡献，感觉更多的人做研究是为了申请好的学校、评职称等功利性的因素，想问问老师认为学术研究的意义是什么？
答：这个问题太好了！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不说国内的经济学家，即使在国外的中国经济学家都没有做出真正有国际社会贡献的经济学论文。我1983年就去哈佛读经济学博士，直到今天我还没有看到一篇中国人对国际社会真正有贡献的经济学论文。林毅夫的新结构经济学没有丝毫新意，我的哈佛同班同学Kiminori Matsuyama 在1990年左右在JET和QJE上面发的两篇论文才算新结构经济学的一点小贡献。Matsuyama为什么没有做出来大贡献？因为他没有把工业化与制度（特别是private property rights、rule of law和freedom）联系起来。结构经济学必须是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社会制度和经济制度相结合的产物。
Q5. 想问问邹教授，对刚刚接触经济学，对“经济学”这个概念还比较模糊的大一学生有什么建议吗？我对经济学很感兴趣，但现在正处于经济学观念塑造阶段，请问您可以推荐一些书吗？
答：一定要全面学习数学、经济学、政治学、法学和历史的英文教材，绝对不要看中文教材。没有数学、政治学、法学和世界历史的基础知识，我们不可能做真正新的经济学研究。
Q6. 邹老师，您认为当前中国经济发展面临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在市场化转型下，哪些理论是可以借鉴的，又有那些问题是中国本土特色的，例如国企，产权制度，政府角色等？未来经济理论的前沿在哪里？
答：power、the rule of law、corruption、property rights和创新是中国经济发展最重要的问题。未来经济学的方向一定是把经济学与政治学、法学和社会学紧密结合起来。
Q7. 邹老师，您好！很多经济学悬而未解的问题，为什么凭借学者在书房里看文献，查阅资料，就能够解决呢？除了那些经过严密论证的顶刊论文，普通的研究有没有意义呢？
答：现在发在top 5的绝大多数论文也没有任何意义。
Q8. 邹老师好，看到评论区您提到学习经济学最好去美国留学，请问如果在国内读博的话，有没有一些学习或研究方法能够弥补之间的差距呢？谢谢老师！
答：只有在美国读经济学博士才能跟上经济学研究的前沿。
Q9. 邹教授，想进行经济学术研究，作为始终走在经济学前沿的大家，请问您对经济学术研究的后生有推荐的论文和书单吗？
答：我个人觉得现在经济学研究者基本上没有西方政治学、法学、社会学和历史等方面的知识。我从来都是死命研读非经济学之外的经典书籍。你不妨先看看亚理斯多德的《政治学》、洛克的《政府论》、韦伯的《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哈耶克的《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弗里德曼的《Capitalism and Freedom》和派普斯的《财产论》。看了我说的这些书之后，你勉强知道应该补充哪些方面的知识。
Q10. 邹老师，万事开头难，在此想请问您，如何能最快的写出第一篇论文，还有如何快速写出第一篇英文论文？
答：在哈佛读博士期间，我花了三年把The Protestant Reformation、The Protestant Ethic、the Spirit of Capitalism、储蓄和经济增长结合起来做模型。我直到今天还在努力学习这些方面的知识，因为文化制度、The Protestant Ethic和the Spirit of Capitalism成了经济学的时髦领域。
Q11. 请问邹教授，美国现在的高通胀现象是一个结构性系统性的问题，还是由于短期热钱过多导致呢？另外我们该怎样应对合理应对同时的通胀压力？在通货膨胀方面，你是哪一个流派的支持者呢？
答：我需要再过两年的时间才能判断美国通货膨胀是什么原因，因为疫情带来了美国政府对美国人比较多的短期补贴。美国没有食品通货膨胀的大问题，因为美国农业生产潜力最为巨大：从1930年代以来美国政府都是补贴仅仅占美国人口百分之一的美国农民，不让美国农民多生产农产品。最近几年美国政府给美国农民的补贴都高达160亿美元。
记住弗里德曼的话：通货膨胀永远是政府发行货币太多的问题。
Q12. 邹老师好！我是一个大一新生。我特别喜欢经济学。我很想像您一样厉害。请问您能不能在经济学学习方面给我一些建议。
答:还是要去美国留学，在国内不可能学好经济学。如果有时间，想学经济学的本科生一定要读米塞斯、哈耶克、弗里德曼、斯蒂格勒、科斯，Richard Pipes的书。努力学好英文和数学，希望你的经济学的入门教材是David Friedman, Milton Friedman, George Stigler的《Price Theory 价格理论》。他们三个人都出版了《价格理论》。
Q13. 邹老师好！我看过您在计量经济圈中对于top5上近些年发表的中国研究的评价，想请问做empirical研究，尤其是微观因果推断的reduced-form，从根本上来讲，在经济学研究当中全然没有意义吗？或者哪些类型的微观实证是有意义的呢？谢谢！
答:经济学的每一篇原创性论文应该有理论模型，因为统计回归分析只是检验理论的一种方法。有没有统计回归分析对于真正的经济学理论是无所谓的。现在经济学的论文大都是没有理论模型的统计回归分析，这是错误的做法。
Q14. 请问邹老师，20年前杨小凯和林毅夫在《经济学季刊》上有一次激烈的交锋。请问邹教授，站在当下看，如何评价这场争论？“新兴古典经济学”与“新结构经济学”之间哪一个更接近现实？
答:后发优势和后发劣势不是林毅夫和杨小凯提出来的。凡勃伦早在二十世纪初针对德国和日本的工业化提出来了后发优势，而诺斯从制度角度提出来了后发劣势的说法。我同意诺斯的观点：从较长的时间来看，制度没有跟上技术发展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另外，新兴古典经济学和新结构经济学都没有经济学思想贡献。
Q15. 请问邹老师，经济学除了常识以外真的有思想吗？这种思想性真的值得为之读博做研究吗？经济学科的学科边界在哪里？对现实世界而言，经济学力所能及的部分，除了常识以外，是不是非常有限？或者，换一个问法，如果有反人类的恐怖分子对着世界上各学科排名前100的科学家名单展开暗杀计划，目的在于使人类文明停滞或者倒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那恐怖分子是不是可以放经济学家一马？
答:现在经济学的论文确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思想了。历史上经济学的思想大致可以分成左和右两大派：zuo派提倡public ownership,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in the market、人人事后平等、增加福利社会等；you派提倡private ownership, minimal government or night watchman government、在上帝面前或法律面前平等、减少社会福利等。柏拉图、卢梭、马克思和罗尔斯等等是典型的zuo派，而亚里斯多德、洛克、亚当-斯密、米塞斯、哈耶克、弗里德曼等等是典型的you派。我特别担心恐怖分子杀掉芝加哥大学的卢卡斯，他是我唯一敬仰的活着的经济学家。美国绝大部分人读经济学博士或做经济学研究只是为了混一个饭碗。现在美国做经济学研究的自由氛围也特差，右派经济学都不敢说话、发论文。如果哈耶克和弗里德曼还活着，他们估计会有生命危险，因为美国白左几乎统治了经济学的学术和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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