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在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中有着特别重要的地位,中国古代的艺术思想体现了古人的哲学背景。在中国古人的诗性思维中,万事万物都体现了生命精神;他们从天人关系出发来看待艺术,将艺术中的生命精神视为对自然和主体的生命精神的体悟和传达,是一种生命有机体。
《中国艺术哲学》(第三版)是研究中国古代美学和艺术理论、尝试整合理论体系的大作。
该书作者朱志荣老师是中国古代哲学、美学研究中的大家学者,此书凝聚了朱老师对中国古代艺术思想和美学思想中潜在体系的思考与建构。本书已有两版,读者喜爱,学界认同,是文艺美学和艺术理论方面的代表性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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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艺术哲学》(第三版)
朱志荣 著
978-7-5760-3838-5
68.00元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3年8月
艺术作品的结构被视为一个言、象、神、道相统一的生命整体。中国古人将艺术境界的追求看成是人生境界追求的有机组成部分,把艺术看成主体成就人生的重要途径,主张通过虚静超越现实的功利心态,与自然为一,其中对万物的感悟是基于感性又不滞于感性的独特体悟,并通过艺术创作而实现心灵的自由。中国古代的艺术作品有着生生不息的气化流行于其间,具有自身的节奏和韵律,体现了和谐原则,并通过特定的时空意识加以表现。
《中国艺术哲学》(第三版)继承传统、立足现实和与世界接轨的态度择善而从,阐释了中国特色的艺术哲学问题,将其整合成一个系统,而这些范畴和系统既大体符合历史实际,又有利于当代的吸收和发展。
作者简介
朱志荣,文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华美学学会副会长等,2016年入选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先后主持过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重点项目和重大项目。在《文学评论》《文艺研究》《学术月刊》《复旦学报》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220余篇,部分论文曾经被《新华文摘》《中国社会科学文摘》《人大复印报刊资料》等转载。先后出版过《中国艺术哲学》《康德美学思想研究》《中国审美理论》《夏商周美学思想研究》等专著10余部,并主编“中国门类美学史丛书”和《中国审美意识通史》(八卷本)等,其中《中国艺术哲学》被译成德语、韩语、英语、俄语和法语出版。主要学术成果曾获得过教育部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二等奖、三等奖和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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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艺术思想的哲学思考
文 | 朱志荣
从古至今,中国本没有名为“中国艺术哲学”的著作。这里所说的中国艺术哲学,是我在借鉴西方的系统理论、将其作为参照坐标的基础上,对中国古代的艺术理论所作的一种梳理、概括和总结,其中体现了我对中国古代艺术思想的哲学思考和我的当代意识。中国艺术思想中独特的范畴、诗性的思维方式和强烈的生命意识等,是值得我们反思和继承的。这不仅有助于深化中国艺术史、艺术理论史和艺术批评史的研究,推进我们当代的艺术创作、欣赏和批评,而且可以为世界的艺术提供宝贵的理论资源。正是在这样的背景和意义上,我不揣浅陋,写出这本小书,以期抛砖引玉,推动中国艺术哲学的研究。
中国,作为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它的最早的艺术萌芽已有上万年的历史了。早在两万年以前的旧石器时代,石器、玉器便已经诞生,而在新石器时代,就产生了大量的陶器、玉器和原始岩画,并流传至今。至于文学、音乐、舞蹈和其他造型艺术等,自有文字开始,便有了记载。沈约曾将歌谣的起源溯至人类的起源:“歌咏所兴,宜自生民始也。”《诗经》则可以说是中国迄今保存得最完整、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最早的艺术宝库。史前的玉石器、陶器、岩画和神话,以及后来的《诗经》等,是中国人文精神的起源和发展的重要遗存。
艺术在中国古人的精神生活中有着特别重要的地位。古人是将艺术作为人生去追求的,他们把对艺术境界的追求看成是人生境界的追求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人生境界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艺术境界的追求也同样如此。中国人最理想的心灵,便是艺术化的心灵,中国人心目中最美好的人生境界,便是艺术境界。人们从中可以观照到主体的生命精神,及其在与万有物趣的融合中突破感性生命,以获得自我实现的主体心灵。艺术追求的历程,是主体不断创新、不断超越自我的历程。
中国的艺术理论,也正是在这些艺术实践的感召下不断发展、充实和完善起来的。而其系统理论的文化之源,乃是先秦儒道两家对宇宙大化、对人生境界的领悟,而不只是对艺术作品自身的理论阐释。因此,中国古人对艺术审美特征的自觉意识是建立在人生哲学的基础之上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称中国古代审美的艺术理论为“中国艺术哲学”,把艺术哲学看成人生哲学的有机组成部分和最高境界。
中国艺术哲学伴随着艺术实践,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形成了自身的特点。这些特点反映了中国哲学关于宇宙化生之道的思想,也反映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具有凝聚力的共同的审美心态、独特的艺术思维方式,以及对于艺术实践继承与创新的态度。具体说来,中国艺术哲学的特点主要包括以下六个方面。
第一,中国艺术哲学有其自身的系统性。首先,我们传统的民族艺术思维方式有着自身的规律,例如那种人情物态化、物态人情化的“比兴”思维方式,是有其独特特征的。其次,作为艺术规律的总结和反思的理论形态的中国艺术哲学,也有着自身的系统性。《文心雕龙》《沧浪诗话》《原诗》《艺概》《曲律》《闲情偶寄》等较为系统的论述,既与传统的哲学思想一以贯之,又探求了创作、欣赏方面的审美规律,而且尤其突出了主体心态这个核心。即使许多诗话、词话和圈点批注等,初看起来似乎显得零星杂乱,但毕竟有一根暗线贯串始终。可见,无论是“观衢路”的“体大思精”之作,还是“照隅隙”的偶感随笔,都是自觉不自觉地包容在一个大的系统之中的。
第二,中国古人的艺术观念体现了主体的生命意识。在古人眼里,天地万物是宇宙间最大的艺术。“乐者,天地之和也。”日月轮转、万物荣枯等,都织成了生命的节律,而造化,便是这最大艺术的创造者。主体外师造化,与天地相参,故所创造的艺术与万物同体生命之道。艺术作品中的节奏、韵律都是体阴阳之性、合五行之道的产物。同时,艺术作品作为主体创造物,不仅得自然之道,还兼具精神生命的精华。主体在物趣与人情的感通中创造出超越时空、具有不朽魅力的艺术。这样,艺术生命便能胜宇宙万物的生命。在结构上,艺术作品也被视为象神合一、最终体道的生命整体。至于各类艺术评品中的风骨血肉、意趣神色等范畴,更是把艺术作品作为一个生命系统来看待。其中以人的生命比拟书法、绘画等,让人心领神会,引发共鸣。
第三,中国古人强调艺术心灵的身心贯通。中国古代的哲学观念历来注重强调心理的生理基础,认为心寓于身中,身心是贯通的,感官与内在心灵是合一的,故能“应目会心”。他们认为,心灵对感官起着主导作用:“耳之情欲声,心不乐,五音在前弗听;目之情欲色,心不乐,五色在前弗视。”主体的五官感觉也在心灵的主导下实现贯通,从而使感觉的有限性得以拓展。同时,主体的心灵还基于身而不滞于身,在外物的感发下突破身观局限而游于天地。
第四,中国古人重视独特的体悟方式,认为艺术家对外物的体悟是一种超感性的体悟,即指主体基于感性生命,又不滞于感性生命本身,从而释形以凝心,以身心合一的整体生命去体悟对象,获得感性的欣悦,并最终与对象达到契合状态,以便觉天以尽性。通过这种体悟方式,艺术家以情感为动力,实现了物我交融,使主体的感性生命受到感发,并由艺术创作而实现心灵的自由。在人们的精神生活中,艺术是艺术家思考人生的基本途径,并且启示欣赏者思考。除了后天习得的艺术技巧外,还有先天的洞察世界和感悟人生的天赋。中国古人还认为,艺术家在感悟过程中,物我是双向交流的。主体天性本静,感物而动情,故天人合一,通天一气,物趣与人情在生命之道的意义上浑然为一。其中物趣感发主体,主体移情于物,以己度物,使物我在主体心灵中实现双向交流。在物我相摩相荡之中,主体使外物超越物态意义而获得精神意义,外物又使主体超越自身感性生命的局限,从而获得精神的愉悦。审美的艺术境界遂在此基础上得以创构。
第五,中国古人强调传统文化形态在艺术发展中的中介意义。他们认为,主体的艺术心灵是千百年来文化形态(包括既往的艺术作品)陶冶感化的结果,自然山水作为一种使主体精神愉悦的特殊文化形态,在中国人的艺术及其发展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文化形态的意义不仅在艺术发展的前后更迭中得到反映,而且使得艺术趣尚可以跨时代获得继承,并在古今并存的状态中发挥其中介作用。正是这些文化形态的中介作用,中国艺术才能得以继承和发展,形成一个源远流长的传统。
第六,中国艺术素来注重消化和兼容多民族的优秀传统。这一点虽然中国古人未能给予足够的重视,但是我们在对中国古代艺术理论进行概括和总结时,却不能不予以重视。中国艺术在其发展历程中,曾历经数次多民族文化的整合和外来艺术的刺激,它们对中国艺术传统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诗经》中的“十五国风”对后代文学的影响,便是融会贯通的。先秦及汉乐府以下诗歌的发展,都明显受惠于各地民歌的相互交流。整个中国古代的艺术,乃以中原艺术为本根,汲取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的艺术趣尚,以致楚骚传统影响了华夏几千年,胡琴、羌笛至今还回旋在我们的耳际。多民族艺术的反复融合是中国古代艺术生命常新的一个重要因素。
中国艺术哲学的研究需要有体现自身特征的研究方法,以下五个方面是我们需要给予重视的。
第一,在研究形式上,中国艺术哲学的研究需要从比附研究、比较研究向独立系统的研究过渡。
第二,中国艺术哲学的研究,需要尊重艺术自身的规律。
第三,对中国艺术哲学的研究,需要借鉴和汲取国外尤其是西方艺术理论的精华。
第四,中国艺术哲学的研究,要体现出当代意识。
第五,中国艺术哲学要有创作实践的可操作性和欣赏与批评的可操作性。
总之,中国艺术哲学研究应当在忠实于中国古代艺术思想的基础上,借鉴国外特别是西方艺术哲学,并且立足于现实,对中国传统艺术思想的哲学进行建构与阐释,从中揭示出中国艺术思想的基本精神,以及中国传统固有的潜在理论体系和诗性的思维方式。需要说明的是,在中国古代的艺术思想中,对于同一个概念范畴,古代不同的学者在使用上是有一定差异的,我这里本着继承传统、立足现实和与世界接轨的态度择善而从,将其整合成一个系统,而这些范畴和系统既大体符合历史实际,又有利于当代的吸收和发展。
本文节选自《中国艺术哲学》(第三版)绪论
来源: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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