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复旦智能评价与治理 ，作者FD智能评价与治理
797期 | 2023.07.28
为探索科学落地的学术评价体系，推动新时代学术评价的改革和实践，复旦大学国家智能评价与治理实验基地与复旦新学术共同开设“新评价”栏目，以“知评价”“谈评价”“践评价”等话题聚焦、共议当代学者共同关心的学术学科评价的理论、方法与实践问题，为新时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良性发展与繁荣、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贡献绵薄之力。
01
引言
随着学术研究的全球化发展，英语成为学术研究和交流的通用语言。促进研究全球化的研究政策对研究评估的过程和标准产生了直接影响，也强化了英语在研究中的角色。例如，欧盟框架计划中关于评估过程的变化，表明当前学界只使用英语进行评估的现状，但二三十年前并非如此。国家层面的研究日趋国际化，英语在学术交流中也备受青睐，因为这能保证国际评估者的充分参与，进而稳定评估质量，展现研究的国际合作与竞争。
在学术研究国际化的浪潮中，英语首先在STEM学科中被作为主要语言使用并植根其中。而人文社会科学（SSH）的特点是研究与当地环境深度嵌合，并通过多语言来产生和传播知识。因此，SSH与自然科学的国际化模式不同。传统上，SSH研究人员以多种语言发表论文，不一定包括英语。一项关于SSH学术交流中多语言能力的研究显示，在某一三年期内，来自七个欧洲国家的25,365名SSH研究人员中，有53%的研究人员使用多种语言发表期刊文章。
此外，不同SSH学科采用的国际化标准以及在学术交流中使用英语的程度不同。虽然SSH一般都根植于当地环境中，但在某些人文学科中，语言更侧重于作为研究工具的一部分，是否使用合适的语言进行思想的书面表达和写作直接影响研究成果的质量。因此，将所有学术交流的语言限制为英语不利于提升研究质量，反而会造成SSH研究的“贫乏”。不同国家之间的出版语言也存在差异，在西欧和北欧国家，英文论文比例更大，而在中欧和东欧国家则较少。不同国家产生差异的部分原因与政治和学术传统、本土语言使用的规模以及评估和资助体系中的激励机制有关。
与国际化和英语使用压力相伴随的是SSH的社会影响力和社会角色日益受到关注。在全球化研究环境中，使用英语有助于提高学术影响力，但使用本土语言/方言传播知识则更有助于触及更广泛的非专业公众。Sapiro等指出，在一些国家，年轻学者为了满足质量要求、评估期望，很少使用本国语言撰写学术成果，这可能会产生不利影响。Sivertsen总结道，由于研究人员需要根据不同目的和向不同受众传播知识，他们应自主选择最适合的语言：“语言的选择取决于研究在国际学术上的相关性与对所研究的文化和社会相关性之间的平衡”。
在SSH领域，语言多样性和多语言能力将会持续存在。但随着国际化进程的发展，学界很可能会越来越多地使用英语。这为评估体系带来了一系列挑战，但是这些问题很少被注意和解决，因为通常情况下“语言在研究政策中是被忽视的”。Sivertsen建议在研究和研究政策以及研究评估中朝向“平衡的多语言能力”努力，但也指出这将是一个需要妥协的漫长过程。《关于学术交流语言多样化的赫尔辛基倡议》（简称《赫尔辛基倡议》）直接给出了语言多样化方面的建议：“在研究评估、评价和资助体系中促进语言多样化：确保在专家评估过程中，无论出版语言或出版渠道如何，高质量的研究都能够被重视；确保在使用基于指标的体系时，所有语言的期刊和专著出版物都能够得到适当考虑。”
本文将重点介绍学术交流语言对评估过程特别是同行评议的影响，并提出可能的解决方案和建议。
02
评估研究的质量
在SSH领域，构思文本与写作一样，都是研究过程的一部分。研究人员对语言的掌握程度直接影响研究工作的质量。学术交流以英语为主导自然会给英语母语者和在英语国家工作的研究人员带来明显优势：“这种语言不平等在SSH领域会比在自然科学领域产生更多负面影响，因为在SSH领域，书面表达、解释分析和概念表述没有一个固定、公认的标准”。
这一点可以在许多由美国和英国研究人员为主导的研究项目中得到证明。英国研究人员在欧盟框架计划中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对英语的熟练掌握。然而，目前还不清楚如何在同行评议过程中直接解决这一问题。或许有两种方法可以补救，一是平等对待英语和其他语言的出版物，二是对学术出版物和其他形式的学术交流进行专业翻译。
03
研究传播的障碍
在评估过程中平等考虑英语和非英语出版物的第一个必要条件是为两者提供同等便捷和开放的获取途径。事实上，包括欧洲在内的SSH学科中，大多数权威期刊都使用英语，这表明英语在学术出版中占有强大的主导地位。但是，这种出版模式对学术交流和合作过程产生巨大影响，并且严重限制了非英语语言研究成果在科学交流和学术影响力方面的传播。因此，尽管多语言能力在学术交流中被认为是有益的，但它也为研究人员之间传播和获取多语言成果制造了障碍。就同行评议而言，这意味着评议人员和专家组成员可能会对非英语语言中的新成就和出版物不够了解。如果专家在评估中参考的是商业指标提供的信息，比如基于Web of Science(WOS)和Scopus的一些指标，那么由于非英语期刊的弱势地位，评估结果可能会有所偏颇。
04
增强非英语研究成果的可获取性
有许多行动旨在促进对本土语言出版物的获取。其中最早的行动之一是《欧洲人文学科索引指数》（European Reference Index for the Humanities, ERIH），目前也覆盖了社会科学领域。事实上，2002年ERIH创建的主要目标是提供对以欧洲其他语言(非英语)发表的高质量人文学科研究的获取。ERIH正在努力实现这一目标，其数据库中有近8,000种期刊，其中约有4,500种期刊使用了30种非英语语言。
OPERAS（Open Access in the ERA through scholarly communication）这一欧洲组织着手建设研究基础设施，支持以多种语言发布研究出版物。OPERAS认为，SSH学术交流中的多语言能力属于附加品，不应成为研究国际化的障碍：“OPERAS支持希望继续用自己语言发表论文的研究人员，同时发展跨国的科学合作。OPERAS涉及领域包括翻译、多语言发现工具和支持国家语言的资源”。OPERAS致力于创建一套服务，用于认证、查找和发现多种语言中的SSH研究，但这些服务的完全运行仍需要时间。
05
评估专家的衡量指标
在许多评估体系中，评估专家借助评价指标(例如出版物数量和引用次数)获取信息，以对研究的数量和质量进行评估。最常用的信息来源通常被认为是国际卓越的代表，如WOS和Scopus。问题在于，这些数据库主要关注的是一小部分国际同行评议英语期刊，对大多数SSH领域学术文献的覆盖非常有限，并且它们几乎完全忽视了专著、国家期刊和非学术出版物。正如Sivertsen所指出，“商业索引中的覆盖范围不应被用作评估SSH领域研究质量或国际化的指标”。
Kulczycki等人研究表明，WOS和Scopus对多语言能力产生限制。2013~2015年间，WOS和Scopus仅各自涵盖了来自捷克、丹麦、芬兰、比利时、挪威、波兰和斯洛文尼亚SSH研究人员出版的164,218篇同行评议期刊文章中的25.0％和30.7％。此外，WOS和Scopus对这些国家中使用本土语言出版的同行评议文章的覆盖率仅为3.4％和8.0％，对其他语言（不含英语）的期刊文章的覆盖率为10.6％和17.4％。
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是向评估专家提供来自更全面信息来源的衡量指标，该来源能够涵盖包括专著在内的不同语言出版物，例如机构的最新研究信息系统（CRIS）或国家书目数据库。国际和国家层面也需要制定更全面的期刊和图书出版商清单，用于确定经过同行评议的出版渠道。在使用这些清单进行评估时，重点是遵循《DORA宣言》中的以下建议：“不要使用基于期刊的衡量指标（如期刊影响因子）作为衡量个别研究文章质量的代替指标或用于评估个别科学家的贡献，或用于招聘、晋升或资助决策。”衡量指标在评估中的作用应是为基于研究内容的专家评估提供支持，而不是“代替可靠判断”。
06
学术成果的翻译
促进多语言学术成果获取的另一种方式是翻译。Sapiro等指出，对学术成果进行翻译可以通过加入另一层思考或不同的文化背景来提高研究的质量。
翻译在SSH领域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但考虑到当前知识生产和传播的快速节奏，翻译面临新的挑战。研究表明，翻译与知识传播交流的关系存在失衡——“从英语翻译成其他语言的书籍要远远多于从其他语言翻译成英语的书籍。全球约有60%的书籍是从英语翻译而来，而从英语翻译成非英语的书籍只占美国和英国国内图书产量的2%~3%，这是世界上最低的翻译比例之一”。因此，来自其他地区/语言的出版物流通不足。
OPERAS提出了一种技术解决方案，即将自动化翻译用于同行评议：“应关注开发此类翻译工具，作为用于‘工作性翻译’的工具，这有助于对非英语写作的稿件进行（国际）同行评议。特别是在研究内容的全球化评议方面，使用自动翻译可能非常有帮助。如果内容被证明是有价值的，那么评议者们还可以关注写作质量，从而保留使用原语言而非必须使用英语表达的可能性”。这种解决方案将省时省力的自动化翻译与具备语言基础的同行专家专业知识相结合。但是，在语言及其准确性至关重要的学科中，需要测试这种做法是否能确保评估的公正和平等。
促进多语言研究成果的获取和支持学术作品的翻译，有利于使同行评议更加完善和公正。但这两种解决方案仍处于早期开发阶段，取得突破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时间投入。
07
国际化标准与语言问题
研究资助机构，特别是在STEM领域，认为研究的国际影响力是提供资助的最重要结果和评估研究质量的主要标准。国际化被普遍理解为跨国合作与研究成果的国际传播和影响力的结合，在机构评估、晋升评估或资助计划评估等各种评估中通常是首要考虑的因素。但是资助机构对这一术语的理解及其要实现的目标并不清楚。为了有效促进国际化并确保专家评估的公平性，需要明确国际化的概念和其评估标准。例如，Cappacioni指出，在意大利的机构评估中，国际化标准在2004~2010年间一直是最棘手的问题之一。
国际化的定义和评估标准通常与学术交流的语言密切相关。因为国际影响力意味着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而这些期刊往往以英语出版为主。但是，将英文期刊默认为国际期刊可能会产生误导，因为并非所有以英语出版的期刊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期刊，它们可能仅仅是在英语国家内部发行，如美国或英国。另一方面，在某些SSH学科中，其他语言（如法语、德语、意大利语、俄语）的期刊可能是最主要的国际交流渠道。Sivertsen建议制定更细化的研究质量评估标准，以公正评价研究的作用、受众和出版形式。Cappacioni则提议将国际化理解为“学科领域与国际研究界进行对话的能力”，并提出了衡量这一标准或更准确地建立国际影响力排名的方法。
评估标准不明确会造成评议者的误用，并可能导致意外或负面的影响，因为研究人员群体通常会快速调整以顺应评估的期望。例如，优先考虑国际合作和鼓励将英语作为知识传播语言，可能导致本国语言出版物的贬值，降低研究人员使用本国语言撰写学术成果的意愿。
08
同行评议专家的选择
寻找合适的评议专家是同行评议中的基本问题之一，多语言评估对此增加了难度，因为需要找到能够以多种语言和相应文化背景进行评估的专家。基本要求是，任何多语言评估都需要同行专家具备足够的英语知识，以便在多元文化环境中参与评估。此外，评估涵盖的部分出版物（如在跨国/多国资助竞争中的资助申请）应使用英语。当评估涵盖另一种语言的研究时，至少应有一些专家应具备该语言的知识。理想情况下，专家的语言能力应与其对对应文化背景的熟悉程度相辅相成。
但这种情况的悖论在于，当确定并选择具有另一种语言和文化知识的同行评议专家时，必须考虑他们对该国研究社区的熟悉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利益冲突，这在SSH领域尤为重要。例如，葡萄牙基金会和欧洲科学基金会明确建议在评估时应避免对葡萄牙文化及其特点具有偏见，这给当时的第六评议小组（人文学科）委员会提出了难题，即如何选择一位了解葡萄牙语研究的专家，同时近期又没有与葡萄牙学者存在合作关系。这一难题可以通过任命比较文学和翻译研究方面的专家来解决，这些专家能够确保对该国语言和文化以及研究的了解，但这也为评议增加了难度。
多语言背景下的同行评议比仅使用一种语言进行评议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资源。目前关于这一领域的实践情况还没有足够的研究。
09
结论
在过去的一段时期内，英语这一语言在研究领域中被视为国际化的必要条件，其主导地位稳定且日益强势。而现在，多语言主义正在得到认可。在学术界特别是在SSH领域中，研究和推广多语言主义的行动越来越多，如2008年开创性的ERIH（2014年后为ERIH PLUS），2013年INTERCO-SSH、2017年OPERAS和2019年《赫尔辛基倡议》等。每项行动的主要关注点各不相同：ERIH PLUS(欧洲人文学科索引指数)起初是一个期刊索引，INTERCO-SSH（人文社会科学的国际合作）是一个研究和政策项目，OPERAS（通过学术交流实现ERA中的开放获取）旨在创建一个具有多种功能的研究基础设施，而《赫尔辛基倡议》是一项旨在影响研究机构、政策制定者以及研究者个人的运动。这些行动的共同目标是为多语言在研究中的使用创造更良好和更公平的环境。它们都指出，学术交流所使用的语言与研究合作、同行评议和研究评估有着直接关系，但研究人员和研究政策制定者对此认识仍然不够。只有当语言问题被明确重视并得到适当分析和解决时，英语的主导地位与多语言化趋势之间的关系才能得到妥善处理。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对国际化的各个方面都有大量研究(包括关于英语的角色作用)，而关于多语言环境下同行评议实践的研究相对较少的原因。
综上所述，为了改进多语言环境下的同行评议，我们需要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包括：
· 在以英语为主导且多语言环境中的同行评议实践中：同行评议过程的哪些要素与语言相关，以及语言如何影响评估；
· 在多语言中传播和获取研究成果：语言的多样性如何影响同行评议结果，以及如何改善多语言环境下的同行评议；
· 多语言和多文化背景下的研究质量评估：如何评估；
· 国际化背景下的评估标准和对应指标：它们是否对非英语研究公平；
· 评估专家：如何选择、培训和支持他们。
（本文选自ENRESSH报告Overview of Peer Review Practices in the SSH，原文链接：https://enressh.eu/links_and_literature/enressh-publications/，本期推文为节选摘编，略有删减和编辑）
转自：“复旦新学术”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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