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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别:散文 作者:华工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22/11/11 13:54:03 网友阅读:367次 网友推荐:1次  字号:   

    幼时点滴

    从我记事起,母亲白天除了吃饭很少有时间在家,几乎整天都忙着地里活,有时到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幼年时我就开始学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扫地,抹桌子,洗菜、烧饭,做菜,洗衣服,尽力为母亲分忧。在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父亲的印象,等我记事时,母亲跟我说:“你父亲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死时才32岁,我31岁,你才十个月大。”啊,父亲这么年轻就死了,我一阵心酸。一天,母亲带我来到父亲墓地祭拜。这算不上是一座墓,是一口棺材外面用稻草加以包裹而已,在当地称之为“草革棺材”,根本不是一座坟墓,显得非常寒碜,可见当时是在毫无准备情况下匆促下葬的。据母亲说,我父亲曾在英国人、日本人开办的公司做事,在公司属白令阶层,收入比一般员工高。当时处于战乱年代,为了生计,父亲拿出所有积蓄到舟山乡下置办了近20亩田地。战争是不会毁了田地的,还可出租增加家里收入。将一切安顿好后,父亲准备只身返回上海,再赚点钱,在上海开办一爿自己经营的商店。想不到一天晚上死神却突然降临到他的身上,夺走了他年青的生命。死得太突然了,以致周围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周围人都说,白天还好好的,和大家一起有说有笑,没有丝毫异样。母亲说,睡觉时还是好好的,每天都是父亲最后一个睡。那晚刚睡下,一个第二天来做生活的篾匠来敲门,父亲起身开了门,篾匠将家生放好后就转身离开了。篾匠才走关好门上床睡觉,父亲就大叫:“我不行了,快去准备停尸板”,很快就昏死过去咽了气。于是周围传出父亲是被魔鬼捉走的,魔鬼是附在篾匠身上带进来的。说是魔鬼都是在夜间出来到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专找夜间单身出来的行人,将鬼魂附在行人身上,司机下手。那晚,篾匠已被鬼魂附身,但神使鬼差中途拐进你家,你父亲成了替死鬼。还说,那幢房子本来就是座阴宅,孤零零的,后面是一批坟茔,阴森恐怖。你父亲临死前的呼喊是魔鬼呼叫声,如果当时有人拿一把锋利刀具砍杀过去,准将魔鬼赶走,你父亲就不会死。一时间,村间、田头有关父亲死的传说版本越来越多,越来越离奇,以致不少村民都确信这附近有魔鬼存在,吓得天一黑都不敢出门,即使外出也要结伴而行,并随身带上刀具、锄头等铁器护身,至今还有人相信,还这么做。

    家里没了顶梁柱,母亲只身艰难地把这个家给重新撑了起来,带着不懂事的年幼子女,用父亲生前置办的近二十亩田地靠出租和自已耕种勉强度日,不挨餓,不受冻。但世事难料,没过几年,土地全部无偿归公,延续了数千年土地私有制就此结束,一夜间我家成了真实的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的赤贫,连父亲长眠处方寸之地也不属于他先前置办的私有地,要靠出工挣工分讨生活,这可难煞了母亲。虽说解放了,提倡男女平等,同工同酬,但在重男轻女的农村这些都成了空谈,不光是同工不同酬,不少农活都将妇女排除在外,且江浙一带农村妇女历来是不下地干农活的。母亲出工还被人辱骂,说不堪入耳的难听话。母亲受尽曲辱和磨难,生活一下跌入见不到出头之日的谷底,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啜泣流泪,排解无处诉说的内心痛苦。对母亲这样接触农活少并不精于农耕的妇女来说,能挣到的工分是少之又少,全家的生活难以维继。母亲是个很要强、很勤奋的女人,幼年时还被裹足致脚趾变形,干旱地活还能应付,水田活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但她却勇敢面对,接受平生以来最大的挑战。没多久,母亲学会了大部分农田活,和男人一样下田干活。每年抢收抢种“双抢”季节,是当地最忙碌、最劳累的时节。正值盛夏,灌满了水的稻田里,在烈日炙烤下翻滚着阵阵令人窒息的热浪。原先蛰伏在水田里的蚂蝗,闻到水田里劳作人群的气味,纷纷出击,刹那间水面上尽是上下翻动吸人血的蚂蝗,浸没在水里裸露的双腿不久就被蚂蝗叮满了,贪婪的蚂蝗直吸到将其扁平的身躯成滚圆的球状才会从你腿上脱落下来。脱粒后装满箩筐的稻谷,要一担担靠人抬肩挑从水田里送往晒谷场。每天母亲收工回来,衣服上结满了层层白色盐花,被蚂蝗叮咬过的双腿还在不断往外冒着鲜血,腰被沉重的担子压得难以伸直,付出的辛劳不言而喻。然而,母亲无论如何努力,即使和男人一样的付出,完成一样的农活,得到的报酬最多只有男劳力的一半。一年辛苦下来,除了口粮钱,根本没有余钱。

    童年,才有记忆,太小了,除了吃、睡觉,就是玩,根本不知父母们讨生活的艰辛。那时才解放,国贫民穷,处在海岛的农村见不到有像样的商店。当时人民币的面额分为:壹佰元、壹仟元、壹万元,即如今的壹分、壹角、壹元。每年打上来的谷子除了交公粮,留下的只够口粮,几乎没有多余的可以卖掉换成钱,卖都统一卖给公粮所,每百斤7元钱。除了卖口粮能换成钱外,还有家里养的少量鸡、鹅、鸭下的蛋卖掉可以换成钱,再也没有了。那个小伙伴身上有2角钱,那就了不得,2角钱可以买4只烤面包,一大把水果糖……,成了“有钱”人了。买玩具那是奢谈,玩具都是小伙伴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制作的,当时玩得最多最有趣的是烂泥炮仗。在田里或池塘边取适用泥巴,加入适量的水拌匀,使劲在石板上揉熟,然后将泥巴搓成团,在中间掏成一个大孔,留住孔底,孔越大越好,孔底孔壁则越薄越好。一切完工后就准备放烂泥炮仗了,看谁最响谁就赢。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将自制烂泥炮仗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使劲砸向平整的石板上。炮仗响了,烂泥四溅,喷溅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一阵欢笑。玩烂泥炮仗看似简单,却有不少奥妙深藏其中,与烂泥的质地、加水多少、和泥熟度、炮仗壁的厚薄、炮仗沿口的平整、石板的平整、放炮仗的姿势与用力等都有关,稍有差次烂泥炮仗有可能不响,成了一团烂泥巴。炮仗底的口开得越大就越响,自然就是第一名。如此反复进行,乐此不疲,直到回家吃饭的呼唤声响起,才恋恋不舍起身离开。还有玩翻纸牌、踢石子、用碎瓦片在水面连水片等,都是不化钱的游戏。玩玻璃球弹子那就上当次了,每只玻璃球弹子都玩成面目全非残缺不全难以滚动的棱角球,都舍不得丢弃。

    掏鸟窝、逮鸟又成了玩童的一大乐趣。当时鸟种类繁多,有居守在池塘边钓鱼的长嘴绿毛翠鸟和小水鸭,有在茂密竹林里筑巢的夜莺,有在房屋石砌墙洞里筑巢的整天叽喳声不绝于耳的成群麻雀,有每到春季来到每家堂屋里衔泥垒窝的燕子,有田野里跟着农夫犁田时来找活食的成群牛背鹭,有成人字形在天空飞翔的大雁,有冬季在田野里觅食栖息有着高度警惕性的大天鹅,有在河道里觅食的绿背野鸭,有在高大乔木上筑巢的乌鸦、喜鹊、老鹰,有在晚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叫唤声的猫头鹰等。当时在舟山能见到的鸟的种类是应有尽有,只有你说不出名的,没有你找不到的。掏鸟窝是个惊险活,麻雀窝在高高的屋山墙的墙缝里,由二人合作,一人先等下,另一人双脚踩在他的肩上,然后下面的人慢慢站起,二人双手紧扶墙壁,如同一只巨型吸壁虎,上面一人颤颤巍巍将身体挺直了,一手扣住墙缝,另一只手用尽全力伸过头顶,在麻雀可能筑巢的墙洞里逐个摸索。但麻雀很聪明,将窝筑在二个玩童迭加够不到的高处。不到10分钟,二个玩童准会累瘫在地上,一无所获。最好掏的鸟窝是小竹林里的夜莺窝,竹杆不粗不细,正好一双小手能握得住且承得起身体重量也不会弯曲。赤裸双脚底象吸盘似的在竹杆上一上一下滑行,双手一上一下交替攀爬,整个身体象百足虫似的一曲一伸,在竹杆上不断向上移动,不多一会一只手就伸进了鸟巢里,将鸟蛋抓在手心里。手里抓着鸟蛋下来就难了,只好将鸟蛋扔向下面的小伙伴接着,结果往往会砸在小伙伴的脑门上开了花,弄得满脸都是蛋黄与蛋清,小伙伴们见了笑得合不龙嘴。大人是不让小孩去掏鸟巢的,既危险又损德,一旦发现玩童掏鸟窝都会严厉训斥。自此之后,玩童再也不敢去掏鸟窝了,谁也不想因此落下“损德”的坏名。谁想到在五十年代当地发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除四害运动,麻雀也被列入四害之一。一时间,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象疯了似的,整个岛上漫山遍野,锣鼓喧天,爆竹齐鸣,鸟统发威,通晓达旦,长达一个多星期。不仅是麻雀,所有鸟类统统遭虐,大量因惊吓而死亡。自此之后,鸟的品种、数量骤减,麻雀、燕子等亲人鸟数量大减,再也见不到在水田里成群飞舞觅食的景象,竹林里嘈杂的鸟鸣声变得单一了,夜莺、猫头鹰、大雁、大天鹅、野鸡、野鸭、老鹰等销声匿迹,过往的景象只印在脑海里,再也不会回来了,令人惋惜。

    玩童们最盼望过年,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还能拿到压岁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做年糕、磨豆腐、杀鸡宰鹅剬猪肉,谢年、供菩萨、祭祖,件件都是高兴事,件件都在为过年“饕餮大餐”做准备。此时的玩童们都顾不上玩了,而在家里等着好吃的。做年糕时吃软糯香喷喷的年糕团,手里拿着大人们用年糕团制作的各种小鸟、小鸡、小鸭、小老鼠等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拿回家保存好,时不时拿在手里摆弄欣赏一下,直到表面开裂快变质了,才会将其食之。临近大年夜,灶膛厨房间成了最忙碌热闹的地方,一改往日铁镬冷灶冷清场面,切菜的、掌勺的、烧锅灶的个个忙得不停,一台大土灶只少置二个锅同时在烧煮。家里的玩童也不敢寂寞,他们最喜欢做的拉木制风箱,向灶膛里不断鼓风,使灶膛里的火烧得更旺。这样既可避寒取暖,同时可将自己爱吃的整根蕃薯、整条年糕放入灶膛里用柴火灰盖好,慢慢煨烤,利用炉膛熊熊燃烧的炉火透过柴木灰辐射到蕃薯和年糕上。待蕃薯表面起皱、有糖汁渗出来,香甜的蕃薯就可享用了。年糕烘烤时间短,待年糕表面鼓起、起一层黄燋,年糕就可以吃了。此时的年糕不仅保留原有的香糯味,还带有柴火独有的清香味,一口咬下去又脆又香。煨蕃薯与烤年糕,主要由大人操作掌控,玩童还掌握不了其中的巧门。他们在野外玩时,有时将从地里挖来的蕃薯放在挖好的坑里用柴火烧烤,结果是外燋里生,一股烟熏味,还不如生吃有味道。到了年初一,孩童们穿上自己最新的衣服,系好围裙到各家各户拜年。每家都会将自产的花生、葵花子、山芋蕃薯片、爆米花等炒货及糕点、糖果,分发给每一个来拜年的孩童。一个上午下来,每个孩童的围裙都是兜得满满的,装着他们新年的幸福与欢笑渡过难忘的一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开档裤已被改成了满档裤,继续穿。当年能穿上一件新衣服太难了,衣服从宽大的大龙袍穿成紧身衣,裤腿、袖管短了,接长一节,继续穿。每件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穿烂了再被拆成碎布条用来纳鞋底、编草鞋,没有丁点浪费。春、夏、秋季节,大部分时间是不穿鞋的,光着脚到处跑,小小的年纪脚底都磨出老茧,踩在鹅卵石路面上不会感到痛。天冷了穿自家做的布鞋、棉鞋,下雨天出门将毛竹筒一劈两爿绑在鞋上,如同清朝女子高足鞋,踩在路面上笃笃响,不湿鞋,很管用。

    无拘无束的童年生活行将结束,成为一段难忘的过往人生记忆,行将步入受管束、受教育的学童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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