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灯光淹没了银河
五十年代初,刚解放,这个距当时定海县城足有30里地,没有一条象样的通往外界的道路,只有一条水道要划船10里路到达通往县城的唯一一条公路,是一个深藏山旮旯里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偏僻山村。在这里,人们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到了晚上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自然恩赐的那个时缺时圆周而复始的银白色大月亮及数不清的繁星所产生的自然光亮。晚上出门要是晴天就借着这些自然光亮走夜路,要不然就要提着马灯出门了。一般没有要紧事晚上是不会出门的,早早摸黑上床睡觉了。
在夏天,到了晚上,屋内闷热,一个院子里几家人会聚在一起纳凉聊天,等天凉爽点了再进屋睡觉,或者用大门门板拼搭成床再扯上蚊帐在外露宿避暑。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天上星星和月亮,还有与月亮和星星有关的讲不尽的神话故事。当时还是幼童的我和其他小伙伴一样最喜欢听大人讲这些神话故事。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就带上自家的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等候了。小伙伴们一边等一边仰望天空抢着数星星,从第一颗星出现押着匀数起,但数不到一百颗就数不过来了。很快繁星满天,一条横亘天空的银河从天际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另一头,望不到头,尤如一座高不可测的巨型桥梁将湛蓝的天空从地面轻轻托起,分成了天与地,天上与人间,神与人。大人最常讲的是牛郎与织女的故事,这已被千家万户代代传诵,铭记在心,还有月亮上的那棵大树和二个锲而不舍的锯树人的故事。幼童们个个睁大眼睛,全神贯注,百听不厌,时不时抬起头痴痴望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与月亮里的那棵大树和二个锯树人,似乎一切都是真的但又觉得不存在,激起天真幼童们无限遐象与猜测。聊天的说话声,村口的狗吠声,院落里的猫咪声,四周的虫鸣声,小溪流水的潺潺声,夜鸟的啼叫声,满山遍野此起彼伏的蛙鸣声,风吹竹林的沙沙声等自然响声,在静谧山村的夏日夜晚汇集成大自然独有的夜鸣曲,和谐而优美。也成了山村夜晚的摧眠曲,人们每天在这样的摧眠曲中带着疲惫的身躯不知不觉进入甜蜜的梦乡,回味着美好的一天。
在冬天的农闲季节,晚上还会听到悠扬的乐曲演奏声,那是村里越剧草台班子的乐队在为演出做准备。做戏文看戏文是当时山村最闹热的娱乐生活,听说那里要做戏文,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赶来看。在一块收割完稻谷的空地里搭起临时演出戏台,看戏文的人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一大块稻田都插满了人。由近及远,从低到高,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站到桌椅上的,还有在前台找不到插足之地只好到后台去静静听戏的。戏台上高高悬挂着三盏煤油汽灯,发出咝咝的响声,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亮度不逊于千瓦碘钨灯。没有扩音器,更没有音响等设备,演唱者完全凭借自己的嗓音将优美激昂的越剧曲调合着乐队的演奏传向四方,台下听戏的是鸦雀无声。当演到剧情高潮处,不少妇女随着台上演员的落泪在台下用手绢不断抹着满脸泪水,还听到有人在低声抽泣。
小学堂里不通电就谈不上有电灯了,靠着从有限的门窗透射进来自然光线,看书、写字、听课、演算,自习、做作业都是在放学回家后在晚上完成的。为了省灯油钱,往往几家孩子聚集在一起围着一盏煤油灯或蜡烛做作业、复习功课。就是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当年的小学校将一批批学童读完小学,送入中学,步入大学殿堂,创造了当年山村出“状元”的奇迹。
到外求学、工作,一恍就是几十年。回到家乡,一定要去看看自己在儿时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据说已有三千多年历史曾是王城的岙里头古村落,能再见在城里已几十年没见到的距地球以光年计神秘莫测美丽的银河。从原来的定海老城区乘公交车直达山村,见整个山村的布局既熟悉又生疏,所有房屋的朝向、座落,村道的走向、长度、宽度都一成没有变,路的样子还是弯弯曲曲连接到每家每户,一切似乎都是老祖宗设定的永久性座标和绘制的永恒画作,后人都不存敢越雷池一步。除这些没变外,其他都大变了。弯曲洁净的村道也有了与城里一样明亮的路灯,那怕是窄窄幽深的小弄堂里也装了路灯,再也不用担心风高天黑提着马灯赶夜路了;路面不再是高低不平用山溪里的鹅卵石镶嵌而成的,而是平整的混凝土路面;路两旁都是崭新通透的二层楼房或乡村式别墅,错落有致,再也见不到那些低矮、潮湿、闷气、阴暗、散发出阵阵霉臭味的老旧砖瓦平房了;夏天的晚上,再也见不到在院落里聚在一起纳凉聊天的人群了,家家都装了空调,在家里品着茶水,欣赏着丰富多彩的电视节目;家家都有电冰箱或冰柜,再也不象从前将买来的新鲜鱼货是一把刀、一把盐、晒成鲞、装进坛,然后再慢慢享用,如今是可以将买来的多余新鲜货存放在冰箱里,随时吃新鲜;走进每家每户,家里的电器设备是一应俱全,包括无线网络、宽带、WI-FI等现代通讯设施;手机也在山村得到普及,从会说话的孩子到耄耋老人,几乎人手一只。山村所见所闻与现代城里人家没有丝毫差异,而居住条件比城里人更舒服更宽敞。家家前后都有院子,栽有自己喜欢的果树或花草、盆景,有的还有几畦菜地、景观喷水池、停车库(位)等,映入眼帘的完全是一派现代版的田园式生活风光。昔日盼望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美好生活憧憬,不但已变成现实,而且大大超越原来的期望。山村的巨变,是社会发展、时代进步的一个缩影,也是舟山电力事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强发展的一个缩影,是电促成了山村巨变。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我独自来到户外,闭上双眼深呼吸,静静地回忆儿时山村的一切,似乎都近在眼前,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但所见所闻一切都已变成遥远的过去,一去不复返。我睁开双眼,仰望天空,希望能在山村里见到那横亘天际的银河奇观和充满着神话故事的牛郎织女星。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白芒芒的灯光,能看得到的是数得清的那几颗最明亮的星星和即将沉没在远方山谷里的一轮弯月,遥远的银河的亮光完全被头顶上明亮的灯光所淹没,与城里一样看不到银河,看不到分隔在银河两岸的牛郎与织女星。我恨不得把山村里所有的路灯和每家的灯都给熄灭了,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那怕几分钟也好,让大自然的景观重现,回归已远去的那段原生态生活。
我突发奇想,要去青藏高原,可可西里大草原。那里离天更近,天更蓝,最原始,没有人烟,没有污染,最多的是数以万计的高原精灵藏羚羊,还有那横亘天际的银河和永恒不变的美丽自然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