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讲台已经站了二十四年,烦的时候,累的时候,我总会问自己:我怎么会选择教师这个职业?这时候,我的眼前就会浮现这样一个形象:中等身材,圆圆的脸,眼睛不大,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线,而嘴角就漾起两个深深的酒窝,总是迈着有力的步子,来去匆匆,他就是我高二时的班主任、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的张生官老师。
那时候教学条件差,没有一体机,更没有电脑、多媒体,印讲义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要么手工刻写在蜡纸上,要么用老式的英文打字机,然后再在一台油墨机上手工油印,工作效率相当低。于是每次上课,张老师都提着一块小黑板,黑板上写满了密密的习题。听他的英语课,我们很累,我们不停地记笔记,紧跟他的思路,不敢有片刻的走神。张老师讲得更累,他细细地讲,惟恐遗漏了任何一个语言点。常常一堂课下来,他的嗓子就已经嘶哑。他好像总是很着急,总觉得时间不够,总想把所有的知识都一股脑儿传授给我们,有这样的老师,我们又怎敢偷懒呢?
张老师不善说教,不给我们讲大道理,他总是用行动默默地告诉我们该如何学习,如何做人。记得那次他陪我们排练节目,已经很晚,公交车早已没有了。张老师的家距离学校有五公里,他不会骑自行车,这五公里的路他只能走回家。我们借了辆自行车要送他,但是张老师说什么也不肯,硬把我们赶回教室上晚自习。我们就这样目送着张老师走出校门,走入茫茫的夜色之中。那一刻我们都深受感动。没有豪迈的话语,没有气吞山河的壮举,像无声的细雨滋润着我们的心田。依稀记得在这一天的日记里,我立下了这样一个志向,将来也要做一名张老师那样的老师。
高三中途,在我们为高考紧张冲刺的时刻,张老师却病倒了,他得了肝炎。我们毕业的时候他还没有康复。后来,听说张老师调到了进修学校担任英语教研员。我遇到过他几次,依然是那副模样,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两个深深的酒窝。他依然只是忙,做着教研员的工作,还兼着中专班的课。
97年的一天,曙光校园里贴了一张讣告,赫然写着张生官老师追悼会的消息。这噩耗如此突然,一下子把我震住了。追悼会是在一个雨天的下午,学校的领导、同事、亲朋好友以及闻讯赶来的他的学生们,挤满了告别大厅。哀乐低回,细雨霏霏,人们噙着泪水,向敬爱的张老师作最后的告别。张老师躺在鲜花丛中,神态安详,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但却再也不能睁开看一看围在他身前的人们。从悼词里知道,发病的前一天,他还在给中专班的学生上课。第二天他便大口大口地吐血,当家人把他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呀!昏迷中,他还念念不忘他的英语课,念念不忘他的学生。他是真的呕心沥血而死的啊,他用生命谱写了一曲人民教师的颂歌,他用鲜血铸就了一个不朽的师魂。英年早逝,上天也在为你流泪么?我永远失去了一位好老师,奉贤永远失去了一个好园丁。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张老师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七个年头了,每每想起他,身体的疲惫,心头的迷茫,总会不知不觉消失,因为我找到了怎么会成为一个老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