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论文格式固化不利于知识创新

10月11日，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官网发布的一项针对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领域近40年发表论文的调查显示，该领域学术成果的呈现风格与方式日益同质化。文章也在其中探讨了这一现象对科学与技术研究领域的知识创新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该研究由荷兰莱顿大学科学与技术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沃尔夫冈·卡尔滕布伦纳（Wolfgang Kaltenbrunner）、加拿大约克大学技术科学与社会研究所主任基恩·伯奇（Kean Birch）等人共同完成。本报记者就研究中涉及的相关内容采访了卡尔滕布伦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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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压力倒逼学者改变学术工作流程

学者面对的论文发表压力越来越大，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问题。相关研究显示，美国社会学领域的研究人员近年来发表的论文数量几乎是20世纪90年代的2倍。这种对成果产出最大化的关注重塑了学术工作的流程。例如，科学家如何决定选择哪个研究项目、寻找哪些合作以及何种情况下研究项目可被视为完成。卡尔滕布伦纳表示，这不仅催生了“香肠论文”现象（指把本属于同一研究成果并可一次性发表的内容，分割为多篇论文进行发表的行为），还影响了研究项目的前瞻性规划甚至研究人员应对实质性研究话题的方式。例如，他们在选择研究项目时可能会把自身研究兴趣搁置一边，优先考虑研究成果在知名期刊上发表的可能性。

对论文发表的过度关注也会导致一个特定的项目“完成”标准，就是成果论文被期刊接受的时间。论文一旦发表，研究人员可能就会转入另一个有望发表更多论文的项目，而不管潜在的科学问题是否确实得到了充分解决。在某些领域，研究人员几乎把所有活动都置于资源投入和预期发表收益的严格计算之下。卡尔滕布伦纳认为，出版物生产效率的显著提高，会给智力质量和研究成果的多样性带来风险。

此项研究首先回顾了过去40年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领域期刊论文格式的发展。通过对科学引文索引数据库18种科学和技术研究领域的特定期刊进行科学计量学分析，研究人员发现，文章产量的持续增长伴随着文章特征的同质化，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文章越来越多地集中在20页左右，包含50—60条参考文献，而且多位作者合作的现象日益增多。此外，科学和技术研究领域期刊文献的自我引用大大增加。也就是说，越来越多在科学引文索引数据库上发表文章的作者使用同一个数据库出版物作为主要的文献基础，进而强化了写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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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格式固化或为阻碍知识创新诱因

研究人员在对不同时期发表文章的内容进行分析后发现，出版格式日益呈现类型化或标准化。20世纪90年代初的期刊文章通常包含多种多样、形式更自由的出版类型，例如散文、评论文章和文学作品。这种不同形式的文章可以促进交流，因为当时科学和技术研究的规模相对较小，学者们有可能私下认识彼此，共享知识，也更容易跨越文章格式的差异。卡尔滕布伦纳表示，这些文章形式在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领域的历史上扮演了特殊的角色。当时，该领域的学者们经常批判实证主义对科学的理解，而这种哲学性批判就可以通过多样化的文章形式实现。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非研究性的文章形式逐渐被边缘化了，研究类的文章开始遵循同样的形式结构。比如，作者不再思考自身与读者的相关性，而是直接通过概述明确的学术研究需求或从现有的文献中提出一个概念框架，介绍自己的研究主题。另一个特点是，在一个专门的章节中概述研究方法，并依赖于采访、民族志工作、文档等一套固定的数据收集方法。其中部分原因可能是研究人员对多样化的实验形式失去了兴趣，也可能是因为这一类文章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做准备工作。

卡尔滕布伦纳认为，文章格式的日益类型化或标准化，本质上是研究人员试图通过降低复杂性程度来提高研究和发布过程效率的结果。在职业生涯的早期阶段，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学者往往具有强烈的生产力导向，并以此应对就业的不稳定性。因为将有时间期限的项目视为一种典型的产出形式，便于计算投资和收益，也更易于管理。当然，依靠类型化的文章格式也可在实际写作过程中创造出灵活性，例如将一篇文章的概念和经验元素分离，然后将其视为独立的两个部分。总的来说，文章格式标准化在某种程度上简化了日常工作，而这是更多样化的出版文化无法提供的。

研究显示，当研究人员在研究小组、大学院系或整个研究领域的集体层面协调工作时，就可以将集体的智力资源运用到可重复使用的元素中。而研究方法、工具和理论概念的创造是极具挑战的过程，在最初就需要研究人员付出巨大的努力，一旦它们被充分理解，就可以相对容易地被他人重新利用。文章格式的标准化有助于该过程的实现，即一个相对统一的文章格式为如何总结和解释早期文献、框架研究问题和结构论点提供了模型。概念和理论通过被框定为可移动的分析资源，可以应用到新的实证问题中。更重要的是，出版格式的同质化减少了研究人员在被拒稿后重新向期刊提交稿件的工作量，而且更容易划分个人在出版物中的贡献。

然而，这种论文标准化也可能成为阻碍智力独创性的某些诱因。一位受访者使用“手势理论”概念予以解释，一些论文通过引用来指向某些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文献，但相关人员却并未实质性地参与此前的研究工作。更常见的做法是在文献综述部分结束时提出一个被认为具有适度创新价值的新概念，但这个概念也可以作为标题的一部分或在文章的第一页显示，从而引导读者对其进行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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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保守主义催生知识保守主义

研究人员需要在自己的论文中提供足够的理论来支撑实证工作，但同时这种方式要既有利于同行的接受和引用，又不需要在理论上花费太多时间，由此催生了论文形式保守主义。当然，此次研究也并非要将过去的出版文化“浪漫化”，因为在20世纪80—90年代，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相当于一个“老男孩俱乐部”，学术交流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少数有影响力的期刊把关。卡尔滕布伦纳表示，该研究也并不鼓励将多样化的实验写作方式作为一种替代方案。没有一种发表格式天生比另一种更新颖，为了恢复多样化而着重模仿印象派或其他特殊的写作方式并不可取。只是当前我们需要意识到，当论文发表格式标准化之后，就抛弃了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领域本可以从中获益的多样化形式。

可以肯定的是，许多学科的原创研究都以传统的标准化形式定期发表，而且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领域发表一篇相对传统的文章也并非易事。然而，此次研究揭示，读者对学术研究的感知潜力，使他们能够发现原创的、批判性的或其他鼓舞人心的贡献。论文的发表形式标准化有可能使构建论点的惯例变得过于强大，从而影响了读者的感知体验。随着论文发表形式的日益标准化，将来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领域是否会更加开放，并欢迎多样化的知识传统和概念，当前的研究尚不能确定。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转自：“中国社会科学网”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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