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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速播放:青年闲暇时间的消费与异化

2022/10/11 17:35:46  阅读:308 发布者:

电视剧、综艺等娱乐视频,是一种休闲娱乐活动,观看的目的是消遣多余时间。然而,倍速播放却呈现出一种吊诡的逻辑,既然看视频原本就是为了消遣多余时间,那么为何又要通过倍速提升效率呢?作者通过调查,试图揭示倍速播放背后的逻辑和意义。

作者:王杰 来昕

来源:《当代青年研究》2022年第4

摘要

倍速播放已成为青年群体观看视频时的常见行为。通过焦点小组、深度访谈发现,青年会根据内容的信息密度、理解难度、播放场景、精彩程度等具体情境选择性使用倍速播放功能。从动因看,青年使用倍速播放一方面是受到刚性时间的挤压,另一方面是出于惯性的时间焦虑。在互联网时代,资本想方设法占用消费者的闲暇时间,增殖逻辑从促进闲暇时间的商品消费转变为促进闲暇时间本身的消费。倍速播放帮助资本获得了播放时长增加和播放效率提升的双重胜利,却未能增进青年的自由和幸福,反而导致了闲暇时间的异化。

关键词

倍速播放;闲暇时间;时间消费;时间异化;

“倍速播放”是指用正常速度的多倍速观看视频内容,折射出网络时代的快节奏。近年来,爱奇艺、腾讯、优酷等主流视频网站都推出了倍速播放功能,常见的有1.25倍速、1.5倍速、2倍速,可以极大缩减视频播放时间。网络上“N分钟看完一部电影”也可以看作另一种形式的倍速播放。青年是使用倍速播放的主要群体,《中国青年报》一份针对1835周岁青年的调查显示,有76.5%的受访者承认自己过着“倍速生活”。[1]《新京报》一份调查也发现,在1840岁受访观众里,67.4%的人会在观看节目时使用倍速播放功能。[2]如果说学习类视频的倍速播放可以归结为提升效率,那么娱乐视频倍速播放的逻辑是什么呢?实际上,我们在谈论视频倍速播放时,很多时候指的是娱乐视频的倍速播放。电视剧、综艺等娱乐视频,是一种休闲娱乐活动,观看的目的是消遣多余时间。然而,倍速播放却呈现出一种吊诡的逻辑,既然看视频原本就是为了消遣多余时间,那么为何又要通过倍速提升效率呢?倍速播放看似细微,却折射出青年闲暇时间的使用、生活心态等重要问题,与青年的身心健康密切相关,是亟待研究的学术议题。

文献回顾与研究进路

尽管倍速播放已经成为网络时代的普遍现象,但相关的学术研究并不多。在有限的研究中,学者们主要从两个维度进行了探讨。一是从剧集质量出发,认为“注水剧”信息密度较低,导致倍速播放的出现,[3]而节奏紧凑、叙事明快的剧集,倍速播放的比例较低[4]。二是从受众角度出发,认为倍速播放让受众的话语权威提高,是观众运用技术手段对抗注水行为的务实之举和自然选择。[5]在加倍快乐之外,倍速模式还具有快速提升人力资本、社交资本的作用。[6][7]然而,多数相关研究没有对倍速播放进行深入的理论探讨。本研究将倍速播放置于时间社会学和消费社会学的理论脉络中,探讨青年闲暇时间的使用问题。

时间是人的积极存在,不仅是人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发展的空间。[8]人的时间可以简略分为“闲暇时间”和“劳动时间”两个部分。一直以来,“闲暇时间”被当作与“劳动时间”相对的概念,非劳动时间就是闲暇时间。[9]劳动时间是一种被他律决定而非自主决定的时间,相比而言,闲暇是一种不受拘束的生活特权。[10]学者们对闲暇时间与工作时间的关系存在多种理解。一种观点认为,闲暇时间与工作时间存在相互替代关系,即工作时间增加会挤压闲暇时间,闲暇时间的增多也会挤压工作时间。[11]另一种观点则认为,闲暇时间与工作时间存在互补关系,闲暇时间能促进身体健康、增强社交能力、增进自我认同、提升工作效率,进而对个体的人力资本和行为绩效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12]

在劳动时间与闲暇时间的对立框架下,闲暇时间往往被片面和庸俗化地理解为一种以舒适享受为主要内容的消遣时间。闲暇时间被贬低,退化为劳动之后短暂的充电站,成为劳动时间的附属物。然而,闲暇时间对于人的成长和幸福必不可少,劳动与闲暇都是人自由发展的条件,[13]闲暇不是劳动的附属,而是劳动的目的,[14]“学会生存”与“学会消闲”同样重要。[15]闲暇时间可以保证人们更自由、更主动地从事创造活动。[16]亚里士多德曾言:“闲暇是科学和知识诞生的基本条件之一。”[17]林语堂也曾言:“我以为文化根本是空暇的产物,所以文化的艺术根本是悠闲的艺术。”[18]闲暇也是人成为人的过程,是人的一生中相对持久且重要的发展过程。[19]教育家曼蒂(Jean Mundy)和奥杜姆(Linda Odum)曾经指出:“幸福唯有人在闲暇时才能发现,一生做自由人的基础是合理使用闲暇。”[20]

闲暇时间虽然如此重要,但并不是闲暇时间越多幸福感就越强,关键在于人们如何使用闲暇时间。弗雷(Frey)等人重点研究了人类一项主要的闲暇活动——看电视。他认为,长时间看电视可能意味着不完美的自我控制,从而降低个体的主观幸福感。[21]另一项研究指出,青少年花费大量时间玩网络游戏,占用了过多的闲暇时间,有可能让青少年丧失批判性、反抗性和自主性,成为“单向度的人”。[22]

在闲暇时间的理论脉络下,倍速播放是一种使用闲暇时间的新方式。倍速播放背后的动因及深层意蕴为何?对于“闲暇时间”的使用有何意义?本文通过调查,试图揭示倍速播放背后的逻辑和意义。研究采用焦点小组搜集资料,以深度访谈作为补充。焦点小组(Focus Group)是由一个经过训练的主持人以一种半结构的形式与一个小组的被调查者交谈,从而获取对一些有关问题的深入了解。本次调查从福建某大学中选取12位学生参与,年龄均在2025岁,其中女性10人,男性2人。12位参与者中有1位始终使用原速看剧,其余11位参与者均有不同程度的倍速播放习惯。针对“倍速播放”话题,小组成员进行了2小时左右的讨论。

焦点小组能够在短时间获取丰富信息,并常常可以从自由的小组讨论中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不过,焦点小组也存在访谈内容不深、小组成员之间互相影响的问题,且此次焦点小组的12位参与者都是学生,不能代表参加工作的青年。因此,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法进行补充,采访了7位已经参加工作且有倍速播放习惯的青年。深访案例的年龄为2529岁,平均26岁,其中男性3人,女性4人。文中呈现的访谈资料以受访者姓氏首字母进行编码,并注明资料来源与身份,以作区分。

倍速播放的情境选择

(一)信息密度与理解难度:倍速播放的内容选择

观众并不总是使用倍速播放,而是会根据观看内容的信息密度、理解难度进行选择。当信息密度低、理解难度低时,观众会更倾向于使用倍速播放。研究发现,观众在观看外语片、逻辑性较强或制作精良的剧集时一般不使用倍速播放。因为此类剧集信息含量高、理解有难度,倍速播放会影响剧情理解和信息吸收。反之,在观看华语片、信息含量低的剧集时经常使用倍速播放,因为即使倍速播放也不会影响对剧情的理解。据相关统计,2017465部立项的电视剧中,平均单部集数达39.8集,[23]其中不乏为凑时长而加入很多无用信息的“注水剧”。再加上剧集类型化、套路化、麦当劳化,[24]同质性较强,[25]一些剧集“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让观众产生审美疲劳,觉得“不倍速播放就是在浪费时间”。

焦点小组讨论中,不少青年谈到剧情“注水”和“老套”是选择倍速播放的原因。“有一些剧情注水特别严重,以前古装剧也就二十多集,现在七十、八十集,真的是特别长。很多网剧剧情类似,你其实能预测到后面的发展,所以没有那么多耐心去看,就会使用倍速。”(焦点小组F)“有些电视剧很差,看前面几集的时候就能大概猜到它的结局了。但有的剧逻辑性很强,倍速的话不一定能看懂,比如说诺兰的《盗梦空间》,这种情况就不会倍速。”(焦点小组B)

(二)主要任务或次要任务:倍速播放的场景选择

观众会根据具体场景选择是否使用倍速功能。当今青年越来越习惯开启多任务模式,即在同一时间做多件事情,比如在吃饭的时候看剧。吃饭时看的剧集被称为“下饭剧”,甚至有些青年“无剧不饭”(不同时看剧,就吃不下饭)。“我在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找一部下饭剧,一边吃一边看。下饭剧就不用倍速了,要不就忙不过来了。如果是专心看剧就会用倍速,要不觉得太慢了。”(深度访谈W)

在多任务模式中,存在主要任务与次要任务。例如,在整理物品的时候顺便看剧,此时看剧是次要任务,就没必要采用倍速播放。如果看剧是主要任务,或者除了看剧没有其他任务同时进行,这时注意力有富余,观众就倾向于使用倍速播放。

(三)精彩时刻或平淡时刻:倍速播放的时间选择

一部剧集中总是存在精彩时刻与平淡时刻。在平淡时刻,观众更倾向于倍速播放,在精彩时刻则选择原速播放。“剧有一些亮点,但是又不至于说特别好的那种,就会在比较喜欢的情节慢一点看,比较普通的情节会跳过或者倍速看。”(焦点小组C)“如果中间有个片段,我实在觉得有点无聊,就会开倍速,然后等到精彩的部分,再又慢慢地去看。”(焦点小组W)

一些剧集虽然总体上并不能让观众满意,但其中仍然存在吸引观众的亮点。例如,某音乐类综艺节目的精华是演唱时间,但演唱时长可能只占总时长的1/3,其余2/3都是关于人物和歌曲介绍、赛制规定的投票或晋级等内容。很多观众在演唱部分选择原速播放,否则会影响歌曲的欣赏,在其余部分则选择倍速播放。如果一些剧集中有观众喜欢的明星,观众则可能在该明星出现的时刻选择原速播放,其余时刻选择倍速播放。还有一些观众会采取拖进度条的方式,略过一些内容,直接快进到喜欢看的部分。

概括来说,观众是否使用倍速播放与情境相关(详见表1)。当视频内容的信息密度和理解难度低、观众注意力富余、剧情较为平淡时,观众更倾向于使用倍速播放功能。倍速播放作为一种技术工具,成倍提升了观看效率,赋予了观众更多选择的权力,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灵活地分配时间。

倍速播放的动因:时间挤压与时间焦虑

(一)时间挤压与倍速选择:时间分割的多元化和忙碌的青年

随着时代变化,生产力水平在不断提高,但人们似乎并没有获得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反而变得更加忙碌。资本为了追求更高利润而延长劳动时间,劳动者为了获得更多报酬也主动选择延长工作时间。[26]996”工作制更加常见,[27]工作时间的延长成为普遍现象。[28]“时间荒”问题日益严重,[29]时间成为这个世界最稀缺的商品。尤其是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工作时间与非工作时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人们可能随时被拉到线上工作,[30]工作侵入非工作领域,自由时间被压缩,[31]工作时间对闲暇时间的挤压效应愈益增强。

此外,青年的时间安排更加复杂多样,进一步加剧了对闲暇时间的挤压。在现代社会,简单的“劳动时间—闲暇时间”的二分法已经难以准确描述青年的时间安排。为此,有学者提出个人时间、社交时间、制度化时间、整体性时间的分法,并提出个人时间与社会时间的互动结构,[32]用以描述青年更为复杂的时间安排。访谈资料显示,青年的时间安排的确更加多元和忙碌。例如,已经工作的L将自己的时间划分为工作时间、学习时间、恋爱时间、家庭时间、社交时间、休息时间、娱乐时间。娱乐时间又可以进一步细分为逛街、看剧、旅游等类别。不同类别的时间可以同时进行,但彼此之间并不能完全替代。例如,看剧不能代替旅游和逛街,在遇到时间冲突的时候,无法进行简单的时间替换,只能是时间安排的延后。面对如此多元的时间分类,L经常感觉到十分忙碌。正在读大学的W同学同样认为,虽然还没有参加工作,但有太多事情要做,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个人时间必然要嵌入社会结构,随着社会结构日趋复杂,个人时间的分割也日益细碎。在时间总量没有增加的情况下,时间分隔日益多元是造成青年忙碌的直接原因之一。

看剧时间作为青年闲暇时间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受到工作时间的挤压,也受到其他闲暇方式的挤压。虽然受到时间挤压,但看剧的时间并没有被排除在闲暇时间之外。看剧不仅具有娱乐放松作用,还具有社交作用。热门剧集是一种流行文化,也是一种社交货币。观看相同的剧集能增加与朋友聊天的共同话题,如果青年对流行剧集不了解,就会out(落伍)”,难以融入社交圈子。由此,社交需求引发了看剧的刚需。一方面是日益被挤压的看剧时间,另一方面是海量的视频内容,在两者的张力下倍速播放成为青年的理性选择。“白天要工作呀,晚上还要加班,家里的事情七七八八一堆,处理完就十点多了,十二点要睡觉,就这么点自己的时间,当然要好好利用,不倍速简直太浪费了。”(深度访谈Z)“中午只有40多分钟休息时间,除了吃饭还要睡午觉什么的,所以如果一个综艺是一个半小时的话,就会开2倍速,然后争取在40分钟之内看完。”(深度访谈W)“现在每个月出来的网剧有很多,想用最少的时间去看最多的剧,看了以后就可以成为和朋友之间交谈的一个话题。”(焦点小组F)

(二)时间焦虑与倍速习惯:效率逻辑渗透与闲暇时间的贬低

虽然青年看视频的时间受到时间挤压的影响,但青年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处于这种刚性挤压之中。当处于节假日,青年可能有富余的时间,但他们依然会使用倍速播放。其背后的原因不是当下时间挤压的作用,而是常态化的时间焦虑已经深度融入青年观念中,倍速播放已经成为青年的一种习惯。

在迅疾的社会变迁下,焦虑成为中国人的时代症候,[33]当代青年亦面临普遍的时间焦虑[34]。现代社会面临诸多不确定性,个体与他人处于一种为实现自我价值而无限竞争的状态,[35]如何在更短的时间内获得更高的效率成为惯性思维。青年在“时间竞争”中陷入内卷困境,[36]他们在工作、学习、社交中追求效率,如今这种对高效率的追求已经渗透至闲暇时间。青年希望在有限的闲暇时间内获得更多的享受,倍速播放就成为高效利用闲暇时间的工具。

青年时间焦虑的另一种体现是因“浪费时间”导致的焦虑情绪。“如果在学校的话,看剧我会有一种自责感,即便是周六周日。比如,我的书还没看完,我应该去看书,但又觉得很累,然后我就想看一会儿剧。但我会给自己规定看剧的时间,就会2倍速去刷。”(焦点小组L)“虽然我在消磨时间,但是在消磨时间的过程中我会有一种心理,感觉我在浪费时间。”(焦点小组D)因为“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浪费时间往往会引发焦虑。在青年使用闲暇时间时,往往也会存在这种“浪费时间”的焦虑感。青年选择倍速播放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缓解这种时间焦虑,但本质是将闲暇看作“浪费时间”,忽视了闲暇时间的意义,贬低了闲暇时间的价值。

倍速播放的深层意蕴:被消费的闲暇时间及其异化

(一)从闲暇时间的消费到消费闲暇时间

资本与时间密切相关,时间本身就是资本规划的重要内容。资本对于时间的榨取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在工业社会逻辑下,生产是核心,资本希望以更低成本、更高效率生产出更多商品。因此,资本家致力于提高工作效率,缩短必要劳动时间,增加剩余劳动时间以创造更多剩余价值。[37]在此阶段,资本规划的主要对象是劳动时间,而闲暇时间则成为资本增殖的对立面。

第二阶段,在消费社会逻辑下,消费取代生产成为社会运转的中轴。[38]资本开始将目光放在闲暇时间上,借助广告、传媒,引导人们购物、旅行、娱乐,开发出各种商品,刺激消费行为的发生。人们的闲暇时间被市场入侵,被消费产业所规划,仿佛只有消费才是闲暇,闲暇时间的意义被窄化了。有学者指出,人们用自己的闲暇时间去消费商品,带来的结果却是商品消费了人们的闲暇时间。[39]

第三阶段,在互联网社会,时间与金钱之间建立了一种更为复杂也更为隐秘的逻辑关联。在信息爆炸时代,时间与注意力已经成为最为稀缺的“货币”,各大商家想方设法获取用户的注意力,占用用户的时间。收视率、播放率、点击率、观看时长成为网络时代资本创收的关键。借助广告收益等多种方式,用户在平台上花费的时间可以转化为资本的利润,用户由此被卷入了消费主义的浪潮之中。以往花费金钱才是消费,而如今消费者花费自己的时间成为一种时间的消费。从金钱消费到时间本身的消费,是网络时代闲暇时间使用的一大转变。

简言之,以前资本想方设法压榨人们的劳动时间,而现在,资本开始想方设法占用人们的闲暇时间。为了占用闲暇时间,资本不断生产出海量的娱乐内容,创造出无数的视听奇观,刺激着人们的眼球,引诱着人们无休止地观看,从而支配了人们的闲暇时间。当生产的内容远远超过了观众的接受能力,倍速播放就成为消费者的必然选择。

(二)青年的主动适应与文化再生产

如果说用户不是在使用金钱进行消费,而是在使用时间进行消费,那么倍速播放就可以类比为消费者试图用有限的金钱购买到更多的享受。青年借助倍速播放,试图成为精明的消费者。如前所述,青年会根据剧集的信息密度、具体场景、精彩程度选择性使用倍速播放,这表明青年并非被动接受而是主动选择。资本希望通过给剧集“注水”增加视频时长,以“按集论价”卖出更高价格,并带来更多的广告收益。而青年选择倍速播放可以让“注水剧”实现“脱水”,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对资本逻辑的反抗。“注水剧注水以后价值降低了,那我使用2倍速以后它的价值就回来了,是吧?这时候它的性价比就够了,是吧?”(焦点小组Y)

目前,倍速播放在青年群体中越来越普遍,并对内容生产产生了一定的反作用。如果青年普遍使用倍速播放,那么创作者在内容生产时直接使用倍速也会受到青年的欢迎。网络红人papi酱在其制作的视频中大多使用了倍速,网剧《万万没想到》也大量使用了倍速。这类视频节奏更快,广受青年欢迎。倍速播放越来越成为青年的潮流,也衍生出一种新的倍速文化。网络常用热词“2倍速开启新世界”,意思是2倍速之后一些视频内容变得非常“有喜感”或者“洗脑”,开启了一种全新体验。由此可见,倍速播放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彰显了青年对快节奏时代的适应与文化再生产。

(三)资本的双重胜利与闲暇时间的异化

倍速播放在一定程度上是青年对资本逻辑的反抗,然而,这种反抗能够产生效果吗?虽然倍速播放可以节省出一部分时间,但由于视频内容的无限量供应,导致节省出来的时间永远会被填满。相关研究指出,青年花费在看视频上的时间总体上呈上升态势。[40]也就是说,尽管使用了倍速播放,但青年花费在看视频上的总时间依然是增加了,而且,倍速播放的高效率意味着青年观看了更多的内容。质言之,在这场博弈中,资本占用了消费者更多的时长,且通过倍速播放提升效率输出了更多的内容,获得了双重胜利。

对于青年来说,倍速播放固然获得了更多享受,但值得反思的是,倍速的闲暇时间是否能够真正实现闲暇时间的效用,助力青年的健康成长?闲暇时间在本质上有两个作用。第一个作用是面向社会的。闲暇时间作为充电站,缓解人在工作中的疲惫。当人们充分休息以后,才能以更好的状态投入学习和工作,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转。第二个作用是面向个人的。个人在闲暇时间中休闲和成长,体验自我价值,实现人的幸福,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所在。

然而,倍速播放似乎并不能帮助青年更好地利用闲暇时间。首先,倍速播放不一定能缓解人的疲惫。青年经常使用“刷剧”一词代替“看剧”,不断地“刷新”体现出一种急迫的时间感,刷完这一部,还有下一部,无穷无尽。倍速时代激发了人们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增加着观众的焦虑。在倍速刷剧之后,青年经常感受到的是疲惫、自责和空虚,而非放松和充实。长时间久坐观看视频,还影响了青年的身体健康。其次,倍速播放不一定有助于人的幸福和成长。资本充斥着文化产业,把原本应由个人自由支配和用于自身发展的时间,变成一种让人紧张、焦虑、消耗自身和忙碌疲惫的领域。[41]娱乐填满了人们的生活,人们沉浸在光怪陆离的娱乐活动中,缺少休闲与反思,并不是真正的自主和自由。倍速播放的闲暇时间与亚里士多德、马克思、林语堂等人对闲暇时间的期望相去甚远。在以人为中心的视野下,青年倍速播放并没有实现对资本的反抗,反而成全了资本,空虚了自身,导致了闲暇时间的异化。“会有一种很急迫的感觉,就是想要看更多的那种欲望。但是看完以后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恐慌,还很自责。”(焦点小组W)

结论与讨论

倍速播放作为一种工具,本身并无对错之分。本文以倍速播放作为切入点,旨在探讨当代青年闲暇时间使用的问题。通过调研发现,青年并不总是选择倍速播放,而是会根据内容的信息密度、理解难度、播放场景、精彩时刻或平淡时刻等具体情境进行选择。青年之所以使用倍速播放,一方面是出于受到刚性时间挤压的自然反应,另一方面是出于时间焦虑导致的惯性行为。在倍速播放背后,折射出从工业社会、消费社会到互联网社会资本增殖逻辑的转变,资本从原来压榨劳动时间的逻辑转变为促进闲暇时间的商品消费,最后转变为想方设法占用人们的闲暇时间本身。倍速播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青年对快时代节奏的主动适应和对资本逻辑的反抗,彰显了青年的主体性。然而,即使青年自主选择了倍速播放,背后依然难以挣脱资本支配的逻辑。在青年和资本的博弈中,资本获得了播放时长增加和播放效率提升的双重胜利,青年却未能获得加倍的自由和幸福,导致了闲暇时间的异化。倍速播放是闲暇时间效率化的体现,是倍速生活的缩影,却并不一定是通往自由和幸福的捷径。

在刚性的时间挤压和惯性的时间焦虑之下,青年主动选择了倍速播放。然而即使倍速播放,也不能解决海量内容与有限时间之间的矛盾,其中的关键在于对内容的取舍,而如何取舍则需要加强青年的闲暇教育。国外较早提出了闲暇教育的概念和理念,但在国内还未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我们有必要通过学校的闲暇教育和主流媒体的有益引导,帮助青年正确认识闲暇时间的意义,提高审美趣味,养成使用闲暇时间的良好习惯,提升闲暇时间质量,充实青年的精神生活。而青年自身则需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培养健康的兴趣爱好,增强洞察能力和反思能力,审慎地使用闲暇时间,从消费主义的魔咒中解脱出来,从快速、填鸭式的内容灌输中解脱出来,将闲暇时间变成真正的自由时间,以实现人的自由发展和幸福生活。

转自:“质化研究”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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