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经不住姐姐的哭泣,生性软弱的父亲同意让她继续上学的请求。然而,整天操劳庄稼的父母不清楚读完初中要上什么学校!
——林泽师范,那时是响彻我们乡间的名校!考上林泽师范就等于有个工作,就等于捧上了金饭碗,就等于光宗耀祖了。但是,姐姐的中考成绩连想想“林泽师范”都不配。
可怜的姐姐,白天上学,晚上还要做晚饭。本想晚饭后抓紧时间学习,可是两个坏小子——我和弟弟,吵着让她熄灯,还说什么——只有好的睡眠才能有好的学习。
我们同居一屋,她睡破沙发,我与弟弟睡土炕。于她最要紧的一年我们就这样给她搅了。考场上还流鼻血——父亲常拿这一点让姐姐认定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
最终,父亲央求县城工作的伯伯托关系,让她去了省城一所中专学校。这一去掏空了家里微薄的积蓄。
在中专的那三年,她应该是快乐的吧。从她毕业后带回的相册,我看到许多在学校或在旅游时的照片。如今那本相册还混在床底下一堆教科书里,如若不是爱整理书籍等杂物的弟弟帮着收理,那相册可能早丢了。从来没见她寻过相册,似乎她忘却了那本相册的存在。
毕业之后姐姐参加了两次事业单位招录考试,但都没有考上。她被村小校长找去做临聘教师,每月工资二百五十元。她说,给二百四也不错为何偏偏给二百五。每天上学、放学路上,调皮的小孩子总是在背后喊“二百五”,回头却各个装得若无其事。她,还有父母曾期盼有政策下来让她转正,她也努力复习准备再考。
她的头发一团一团的掉落,隔壁家的中医大夫起名叫“鬼剃头”。她每晚哭泣,父母亲到处打听秘方——吃了一包包的中药,整个家里弥漫着中药的气味;涂了生姜,头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奈何,最后还是成了秃头。母亲为她做了帽子,帽子的内侧边沿缝上了掉落的头发。然后她每天带着这顶帽子去教书。有一天,教务主任叫住她满含同情地问——是不是在化疗?
她看着自己曾经的同学夹着包包去上班。她说某某某以前土里土气的,上了班人就精神焕发了。
母亲说看着别人家的女儿夹着包包心里就不舒服。
父亲说,考不上又有什么办法。她反驳道,小曼学习比她差,但因为老爹有权有势就有了工作。比她还晚一年毕业的小芳,连考试都没参加就有了工作,小芳的妹妹连高中都没毕业就有了工作。
父亲就再不言语了,所有人都不言语了。
有什么办法呢,她们有当官的爹爹有钱的爹爹,她没有。但也不是全这样,那年闹着上访的几个也分配了工作,我也鼓励她上访,只可惜她自己没那个胆量。
她毕业后的第三年,中专生不再允许参加招录考试了,她考取工作的念头终于死了。她离开了学校,因为没了希望的支撑,那两百五连吃饭都不够。她的头发又慢慢长出来。不久,母亲物色了一个青年,姐姐便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