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初中是1959年至1962年,正赶上食不果腹的三年灾荒,三件难忘事都与吃有关。
找窝头
星期一早晨起床,准备上早操,我班李振渭同学惊呼,说他昨晚从家带来放在桌子上的三个窝头不见了,大家齐声说:‘翻’!一致推选班长陈安三和我(生活委员)负责此事,同学们都去上早操了,我们两个就开始翻找。我们的宿舍是南北靠墙两排木板大通铺,靠北墙从东山墙到西山墙一长溜,靠南墙的被房门隔成两段,同学们起床后把被褥叠好靠墙摆放。两排板床中间靠西墙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一盏煤油灯,同学们的碗筷和从家带来的干粮咸菜。我俩断定,窝头只能藏于被子底下,于是分头翻,不一会我在一个同学的被子底下发现了三个鲜黄有刺鼻臭脚丫子味的玉米小窝头,平时同学们从家里带来的干粮都是黑色地瓜干面或高粱面掺糠和菜,黄色纯净玉米面窝头极其少见,难怪有人眼馋。我怀着胜利的喜悦心情大声说:“找到了,找到了”,没想到班长过来确定了这个同学的名字后却很严肃地说:“这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们就把它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能向外说,说了这个同学的名声就毁了”。听了班长的话,开始很吃惊,细想有道理,就点头表示同意。同学们下操回到宿舍,急切的想知道搜查的结果,没想到的是班长大声说:“全宿舍都翻遍了,没找到,大概是在我们熟睡的时候被外边进来的人拿走了”。同学们很扫兴,但也无话可说。那名犯错的同学刚进宿舍时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破旧的棉袄敞着怀,内无衬衣,清晰可见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当听到班长宣布搜查结果后,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眼噙满泪水,用十分感激的眼神看看班长,又看看我。
胡萝卜
1960年初冬,为解决同学们吃不饱,不能安心学习的问题,樊豋相老师带领我们百余名团员、青年积极分子同学去侯王水库收拾野生黄须菜种子,住明集大张村,这里的人都迁移到同兴、付窝、集贤去了,人搬走了(这个村仅有一户人偷偷跑回来开荒种地),但黄河水没有放进来,村外荒芜的农田里长满了黄须菜,村内全是掀了屋顶的屋框子,我们就睡在屋框子里,铺着地盖着天,头下枕块半头砖。每人每顿饭吃两个小钻帽(形状和大小像木工钻帽的黑窝窝头),无菜无油更无肉,有的同学到野外捉老鼠刺猬,烧到半熟就撕着吃,我们都是自愿报名而来,没人叫苦喊累,干活都很主动、开心、积极。我在村里转悠时,见一个院子地里有没刨的胡萝卜,就拔了两个吃了,开饭时,有一中年妇女拿着两个胡萝卜缨子气势汹汹地大喊大叫:“谁是老师呀,你的学生拔了俺的胡萝卜,你说咋办吧”!把我吓得够呛,而樊老师则十分坚定地:“我的学生没有人拔你的萝卜”,那女人不停地喊叫,樊老师就是不理她,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事后樊老师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我内心既感激又内疚,樊老师为我而蒙受羞辱,而我始终没有勇气向老师当面说声对不起。
蒸窝头
我们采集回来的黄须菜种子交到学生食堂,掺上地瓜干面,蒸成窝窝头,每天晚上有一组同学到伙房帮灶,由炊事员确定每个窝头用料大小,由帮灶的同学做成窝头,放在笼扇上,等待明早蒸熟,分发给同学们做早餐,有一天轮到我们组帮灶,有个同学恶作剧,把三个窝头的材料做成两个窝头,窝头大了一半,当晚没被发现,但第二天早上开饭前打开笼盖就发现了,炊事班长很生气,找王金鉴校长告状,请示大窝头怎么处理,王校长的答复是:哪个班做的就把大窝头发给哪个班。早饭由我们组从伙房用簸箩抬回全班的窝头,大窝头我们组刚好一人一个,多吃了半个窝头,都很高兴,那位恶作剧的同学更是得意忘形,想不到他的“杰作”自己能够享受得到,但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事后我们组的同学在班内彻底被孤立、被藐视、被人看不起。
后来走上领导岗位,在处理下属的过失或过错行为时,总会想起利津二中难忘的三件事,以此为鉴,慎重妥善的处理,鼓励启发员工增强自律意识,摒弃“小我”利益,树立大局意识。对外维护单位良好社会形象,对内强化和谐凝聚力。
作者:冉汝俊,山东省利津县人,退休的科技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