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大成回到了离别三年的小山村。这天阳光灿烂，温暖如春，他提着印有“××陆军学院”的皮箱走在通往村庄的大路上。
“突突突……”，远处有一拖拉机迎面开过来。看清了来者，大成把准备打招呼的手放了下来，车却“嗄”地在身边停住了。
“这不是大成吗？快上来，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大过年的，都挺忙。”大成谢了，心里却不自觉骂道：人面兽心！
那人索性下车夺去了大成的提包，“赶趟儿，你可给咱村添光了，连村长都敬你家三分呢！”
包被麻利地放在车上，无奈，大成只好上车了，车子调转头向村里驶去。开车的叫“无赖”，以前他偷鸡摸狗，打架不要命，无恶不作，乡邻恨得直咬牙，于是就送他这么个绰号。
提起“无赖”，大成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上高三那年，他凭着力壮和一把斧头硬占去了已划给家里的宅基地，爹忍了，村干部出面做工作被骂得狗血喷头，说什么风水宝地不分给他家，都拿他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两家从此也结了仇……自从参军后，这家伙对爹的态度好多了，他给别人说人家儿子是国家的人呀。那“三等功”喜报被乡里敲锣打鼓送到家里不久他主动登门赔不是，退了宅基地。这些后来都成了村里的“爆炸新闻”，是弟写信告诉他的。
村口，大成百般推辞才下了车，否则对方一定要送到家不可。大成被眼前一排排楼房、平房迷住了，他看了好一阵子。
“回来了，娃子！”大成回过头，见村长和几个人从麦场上走过来。说话的是村长，按辈分大成叫他“表叔”。
“回来了！”大成迎上去，发了一圈香烟。本来应叫他声表叔，可大成心里有气：当兵那年，他有意难为爹，为在一份表上加个“村委”的章印，爹狠心卖了鸡换成钱又买了酒和烟送给他才了事，爹老实巴交的啥也不懂，经别人提醒才学会通融的。后来他对爹妈客气了，可大成真的难忘他。
回到家里。“几年了，可把你盼回来了。”爹说得有点酸楚，但红光满面。
“大娃子呀，村里为你放电影了！”一向不爱讲话的妈握着大成的手喜上眉梢。妈以前心里很苦，特别是大成高考落榜那阵子，听着别人议论自己的儿子是笨蛋浪费钱财常含眼泪。
“啧啧啧，好风光呀！”来串门儿的秃头王大爷看着大成肩上红红的肩章和头上带红圈儿的军官帽称赞，“不过比起黑蛋儿他爷当保安队长那阵子可差远了，那时候呀，骑高头大马，那门外呀，全是卫兵……”他是个“老黄历”，三句不离本行，几年了他还是这样子。
一日，爹对大成说：“去你姨家看看吧。”大成知道爹的意思，想推辞又怕老人家生气，几年兵当下来的他比以前更有孝心，于是答应了。提起姨倒还可以，姨父却是个大能人——堂堂乡长秘书，人称“变色龙”。
到了姨家，姨一边倒茶一边问寒问暖，挺亲热。“变色龙”听到来人从里屋走出来，一把把大成揽在怀里，热情有点过度：“唉呀，我来好好看看军官外甥，这天厅饱满地阔方圆，一看就知道是当官的料儿，可真是‘坟地有风脉，爷奶有积德’呀！”大成觉得浑身不自然。
姨去做饭了。两人对面，好久无语。“姨父，我当时德性是差了点，没考上大学，可当兵也没白混，立三等功当班长又上了军校，听爹说家里借你的钱早还了，而且这几年过得挺好的。”大成有意话中带刺。
“那是那是，饭该好了，去看看……”“变色龙”心中不是滋味，借故走开了。
从姨家回来，爹告诉大成村委来人了，大成盯着桌子上的“礼物”出神：家乡的变化真大呀，可世俗的眼光却仍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