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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2024/3/25 6:31:06  阅读:46 发布者:yening1230

                      

                                 《清明》

今天是2024年的3月19日,老伴说,要去医院为我预约癌症复查的事,我不想去,想起空腹抽血,想起躺在冰凉的CT检查床上,抬起胳膊,吸气呼气,身体虚弱的我就不寒而栗,但4000元的检查费已经交过了,不去检查医生就不给开药,不给治疗,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去。我在世上已经足足活过了七十一年,今年是第七十二年了,老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经活到了“古稀之年 ”,死了也值了。明天3月20日,是“春分”节气,再过半个月就到“清明”节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心里总会莫名的惆怅,总会想起我逝去的亲人,和我一起生活过的的母亲,外婆,父亲都相继去世了,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吧。

  我母亲是上个世纪,1960年患肝病去世的,那年她刚二十九岁,我刚八岁。记得母亲去世前,我去医院看她。病房里,墙是白色的,被褥是白色的,母亲的脸也是白色的,像墙上的白漆一样白。她把瘦骨嶙峋的手伸出来,低声问我:“你看,妈妈会死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从来不许我说谎,可是医生嘱咐,不要把病情告诉病人。我低下头,像做了错事一样红着脸,摇着头小声说:“不知道。”母亲慢慢放开我的手,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那天夜里,外婆的哭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外婆是南方人,平常说话总是轻声细气的。我从来没听她这样大声哭喊过:“老天爷不睁眼啊,我就这一个女儿啊!你怎么不叫我这个老太婆替她去呀,女儿啊,你走了叫妈怎么活啊......”

   我惊呆了,一个八岁的孩子,母爱就是他的一切。"妈妈死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外婆的哭声像刀子扎在我的心上。我说不出的难受,眼泪止不住

地往外涌,我把头蒙在被子里,无声的哭泣着,张大嘴喘息着,抽搐的浑身发抖。

母亲不喜欢我哭,见到我哭总会说:“男孩子,不许哭!” 

   当时正值数九寒天,去殡仪馆的路上,我和外婆坐着一辆人力三轮车,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摇晃着,我抱着一个纸盒,把盒里的黄草纸,一张一张扔出去,老人们说,那是给黄泉路上的饿鬼们付买路钱,那纸钱在寒风中翻转,飞舞着,像行道树上一片片飘落的枯叶。夜里,我病了,发着高烧。老人们说,是孩子的魂丢了。外婆盛了一小碗米,用手巾包上,绕着我的床头,摇着那碗米,边走,边小声叫着“小宁,回来哦.....”。

 我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天,没有去给母亲送葬。

母亲去世的年代,人死了是可以土葬的,外婆给她在城郊买了块坟地,用棺木下葬了,外婆在世的时候,每年都要带我来给妈妈“上坟”。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装着外婆烙的面饼,自己种的玉米棒子,还有什么记不清了。从南京城到坟地的路很远,外婆身体弱,每次上坟都要顾辆人力三轮车,为一角,两角钱的车费讨价还价许久,车子路过一所乡村小学,恰好赶上下课,出了教室的小学生,从学校围墙坍塌的缺口处涌出来,看见路上有车经过,就兴奋地追过来,扒在车厢后面,做着鬼脸,大声喊着“行行好,给点吃的吧。”那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城里人实行供给制,每个人的粮食定量都很少,农村根本就没有供给,听见那些孩子的喊叫,我和外婆都不敢吭声,车夫也只低着头,吭哧吭哧的踩着三轮车,好在那些孩子,只是顽皮的喊一喊,并不是真的拦路抢劫。车子到没路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是一个叫“万国公墓”的地方,有一排排整齐的水泥坟墓,但母亲的坟不在那里,外婆领着我,从公墓的围墙外,爬上一个土坡,那里有一大片农田,几头耕牛,在田边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没见过这阵势,吓得胆战心惊,小跑着绕了过去。过了那片田,看见一座歪歪倒倒的石头牌坊,我年纪小,不认得上面的字,外婆领着我穿过那道牌坊,走进一条荒草过膝的小路,路的两边全是坟堆,有些无人照管的坟都塌陷了,露出腐朽的棺木,和吓人的白骨。在这片的乱坟场里又走了很远,来到一个池塘边,看见一个新起的,不大的黄土堆,母亲的坟就在这里,坟的前面,立了一块青石碑,那石碑尺寸很小,大概六寸宽,一尺多高,碑文也和别人家的不一样,没有“显考显妣”之类的古语,而是用白话文写着“亲爱的妈妈某某某之墓”,外婆把食盒里的贡品拿出来,摆放在母亲坟前,蹲在坟前低声念叨着:女儿来吃哦,女儿来吃哦,又叫我跪下来,给母亲磕头,低声祷告着:“保佑小宁健康平安哦”。我那年上小学二年级,在老师的教导下,已经知道那是“迷信”,但我外婆却相信这个,她信佛,吃素,把省下来的荤菜都给我吃,母亲去世后,单位领导来家里问外婆有什么要求。当时单位职工去世后,有两种抚恤方案,一是一次性给一笔钱,二是每月给十五元的抚恤金,外婆选择了后者,十五元钱仅够吃饭用,其他日用开销都要外婆自己想办法,外婆有一台旧的缝纫机,就用这个每天帮人做衣,绣花挣点零花钱,我常常半夜醒来,看见外婆还在昏黄的灯光下踩缝纫机,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外婆用母亲的旧衣服改做的,操劳和节俭,使外婆的身体很虚弱,脸色蜡黄,浮肿的脚面用手指一按一个深坑,半天都不能复原。但在我面前,她总是笑眯眯的,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还常常念叨一句我不太懂的话“前世不修,今世苦;今世要修,没工夫。”外婆是上世纪1973年去世的,那年我二十一岁,在陕西一所学校里工作,一天,领导拿了一份红头文件来找我,说母亲单位要我回去照顾生病的外婆,我在单位的财务科借了路费,当天就赶回了南京。到家看见外婆已不能站立。肝硬化腹水,使她不能平躺睡觉,只能趴在桌子边上,把头枕在胳膊上。医生说她活不过几天了,看着她蜡黄瘦削的面庞,呆滞无神的目光,我肝肠寸断。喂她吃饭,她张不开嘴,我就找医生来给她打葡萄糖,维持了几天后,父亲来看望,带着一脸厌恶和不耐烦的表情,悄悄问我,“她怎么还活着?”我知道父亲与外婆不和,没有搭话,只是满腔怒火,双拳紧握。几天后,外婆的血管硬化,针也扎不进去了,夜里我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看见墙上滴答作响的自鸣钟,时针指着3点,分针指向20。一片死寂中,我把外婆从凳子上抱下来,让她久坐弯曲的身体伸展开来,平躺下去,然后为她盖上了一床干净的床单,我毕恭毕敬的立在床前,向她的遗体深深的鞠了一躬。我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她走了,我生于此,长于此的这个家,连同这里所有温暖的记忆都随她一同去了,我不能原谅自己的幼稚无能,不能原谅自己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束手无策。也不能原谅那些曾经伤害,侮辱过她的人。

  按照外婆的遗愿,我把外婆的骨灰,葬入了母亲的坟墓。那天,父亲笑嘻嘻的对我说“不要费那个劲了,把骨灰撒到江里去就可以了。”我没有理他,用背包背着外婆的骨灰,带了把铁锹,骑着自行车去了母亲的坟茔,从坟头上掏了个洞,直到听见铁锹碰到棺木的声音,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外婆的骨灰罐放了进去。第二年清明节,我去上坟时,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母亲坟头我去年掏的洞口,生出了一丛荆棘,暗绿的颜色,生机盎然,可是周围并没有这种植物,并且是在放外婆骨灰罐的地方生出来的,显得那么独特和怪异。那粗壮的枝条,锐利密集的荆刺,透露出令人胆寒的恨意,不禁使我想起外婆生前告诉过我的一桩恨事,文革后期一个造反派头目,因为外婆的家庭成分不好,就把她一脚从二楼的楼梯口踢得滚下楼梯,摔得头破血流,我当时听了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可惜那个人搬了家,一时无从寻找。数年后的一天,我乘火车,与对面座位上的人聊天,竟然发现她刚好是我母亲单位的教师,就向她打听那个造反派头目的下落,才知道那个人后来得癌症死了,也算是报应吧。

母亲去世后,父亲成了鳏夫,有个女同事看上了他,想跟他谈对象,但父亲嫌人家长得难看,不肯。还管那个女的叫“红麻子”,后来,有好事者给父亲介绍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比父亲年纪小,才二十几岁,又有大学文凭,父亲一听乐不可支,立刻答应了。后来知道,那个女人是因为作风问题,与有妇之夫发生了不正当关系,怀了孩子,肚子大了没办法,才嫁给我父亲的。外婆当时说我父亲是戴了顶绿帽子,祖母管那个女的叫“拖油瓶”,我年纪小,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好奇那个女的和我父亲躲在房间里做什么?就搬了把椅子到门口,站上去,从门头的气窗向里看,发现父亲和那个女人在床上合盖着一床被子,父亲压在那个女人身上,后脑勺露在被子外面,那个女人的脸被父亲的头挡着,看不见,只听见她咯咯的笑声,和床板咯吱咯吱有规律的声响,我看不出他们在干什么,兴味索然,略微看了一眼,就从凳子上下来了。数月后,那个女人生了个男孩,满月后带回陕西,托给了她母亲,然后与我父亲开始了夫妻两地分居生活,当时我父亲正值壮年,精力旺盛,急需性伴侣,就常常去领导家串门,哭诉离愁别恨,终于有一天领导的夫人听不下去了,站起身说“老于啊,你就把某工的那个鸟窝给调过来吧。”于是那个女人就被调到了我父亲单位,这是单位领导的子女后来告诉我的,说来复杂,其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父亲是上世纪1996年去世的,他后娶的那个女人和他同床异梦,两个人一直不和,常常闹离婚,后来那女人去了美国。父亲那时60多岁,已经退休,但依然改不了寻花问柳,后妈走后,他又找了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少妇,某改制单位的下岗女工,一个是生计无着,急需靠山,一个是家有余钱,温饱思淫欲,二人一拍即合,父亲房里又响起了幸福的哼吟声,抽屉里堆满了伟哥一类的催情药,好景不长,在那位少妇日日夜夜的殷勤侍候下,父亲很快就得了癌症,住进了临终关怀医院。父亲去世时,只有我守在他的床边,临终前,他不甘的大声哼叫着,我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想起他在外婆家问我的那句话“她怎么还活着”我心里说“你也有今天啊”。他似乎听见了我心里的声音,哼叫的更响了,仿佛在反驳,又像在哀诉,看着他垂死的惨状,想起他曾经给过我的关爱,我于心不忍,就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说了声:“我爱你。”他听见了,“哦”了一声,停止了哼叫,然后缓缓闭上眼,没有了呼吸。父亲的骨灰葬在了他的老家,和祖母的坟墓在一起,我不喜欢他,没去给他上过坟。现在,我也快要死了,我母亲的坟地已被房地产开发商征用,建成了“郁金香公寓”。我的骨灰无法陪伴母亲和外婆了,只好对老伴说:“把我的骨灰用一个布袋子装上,买一张从南京去上海的船票,到江面开阔的地方,撒进去。如果后人来祭奠我,就让他到南京长江大桥上去,走到江心的位置向东看,东面江天一色的远方,就是我的归宿。”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一诗,放在这里恰到好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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