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比起这些,我的出生在这河川流动的河川村村庄带给的声响里算得 上是无声无息。要是在平时,就连汪三荣所看养的那几头母牛生了小牛犊, 也能让村民们无事地作为聊天的话题。
我要提到把我思想时常环绕一个重要人物,那时的汪兵,大队书记 汪大河的三儿子。他的出生就比我出生时的境况幸运得多,他一出生就 名传全村,他一出生就成为人们口中的话题。因为在我出生的前一年,
他的出生遇上了好的时候,人们心目中的反革命人物蒋介石死了。大队 组织一场欢庆会的喜悦还未散去,汪兵出生的消息就在村里不胫而走。
村民带着喜悦纷纷上书记家恭喜,书记笑开着嘴,感谢着大家的祝贺。烟、 花生、果糖, 尽管给大家吃够,有的人在书记面前献出称颂的表情,说:
“这孩子长大了一定了不起,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候出生,真是喜上加喜!” 尽管汪大河觉得大家显得过于称赞,甚至叫作故显恭维,但他还是欣然 领受,这多多少少能反映出他的权威性还是很巨大的。汪兵的满月酒更 让他在村民中感觉他的存在,汪大河为他的这个儿子大摆了十几桌酒席,
村里有点威望的,平时跟他走得近乎的,以及公社要好的领导都一一请了。
那一年,一个寒冷冰冻的夜天里,满飞的雪花涂抹着黑夜的暮色, 奶奶再也没有迎来又一个白皑皑雪色的白天,她坚持着她那最后一口不 想湮熄之气,在弥留之际幻想着,是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暖和地仙仙离开 人世,并带着满满的希望入来世的繁境。
屋外吹吼的寒风敲击着冷冷的门楣,故意半掩着的木门上的铁门环 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门在此时那样半掩着是为了奶奶的阴魂出走方便。 父母亲感觉他们孝心尚可,病前尽孝老来尽终,尊崇着孝子的传统伦理, 奶奶应是无遗憾地走好。父母、哥哥和近房几个婶娘叔伯守着一盏油灯, 奶奶的脸在飘忽的油灯下,渐渐由蜡黄变成苍白,最后一口气熄落下, 手指一摊,走了父亲像山倒下的一声霹雳的哭声,母亲、婶婶以及叔伯的哭泣,哥 哥们接连哭着的哽咽,吓醒了我。
我在母亲的床上被一团棉絮包裹着,像个玩具一样摆放着,没有奶 奶瘦弱的身体在身边,没有奶奶揽着我传递着微热用作取暖,一个孩子 第一次知道了他对黑夜不可名状的恐惧。我脚蹬着扎得太紧的棉絮,母 亲是怕把我一个人丢在床上在奶奶弥留之际无人看管,才把我包裹得很 紧,以至于我支伸在黑的惧怕里动弹不得。哇哇地哭泣,终究太微弱, 没有人知道我在用尽力量抗争,我在这种悲伤境遇中被遗忘。
全屋里人都在忙得团团转,父亲是个当过大队领导的人,这时候他 还原了他好久没有显露而应有的指挥本色,指挥安排着奶奶的丧事,他 压抑着丧失老母的悲伤,好让老母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没有奶奶的照看,我孤独地留在家里,哪怕有生病奶奶还曾在身边 也有可能用她微弱的体力给我挤挤微笑,在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之时, 拍拍我的小肚,挪动着无力的身子,伸手颤抖地拿着糖瓷杯,给我口里 点试丁点水也好。
父母要整天没完没了地上工下地,从队里回来后还要到自留地里忙 上一通,像所有的河川村人一样,总想把自家几分几厘自留地种成一枝花, 从自己能彻底当家作主的土地上多种出一点购柴米油盐的钱来。他们对 那能有自己绝对支配权的几分几厘地,看得异常珍贵,劳动积极性尽显。 春天种上时令蔬菜的苗子:青椒、黄瓜、土豆、茄子、西红柿等,从初 夏一直到冬季来临前新鲜的蔬菜就可上餐桌了,特别也能套种一些红薯、 土豆、南瓜、玉米之类,可以补缺一下生产队分得不够充裕的口粮。还 有几个胆大勤俭的村妇结伴,趁天黑收拾好自家的青菜瓜果,用箩筐挑着, 偷偷摸摸地送到十几里远的公社小街上。这个时期已有偷偷单干做小买 卖的公社镇上人,村妇们用更便宜的价格将挑来的蔬菜兜售给这些菜贩 子,各担风险各得其利。妇女们天不亮就可以返回,神不知鬼不觉。这 个时代特有的快乐怕是现代人无法领会和享受的,而且往往是从春到冬, 从暮到晨,这中间的一员就有我母亲。父亲是赞同的,虽然他平时在口 中不说,但他总是用心策划好自留地的活计,就表明了他的心地。
白天母亲迫于生产队紧张劳动的无奈,也只能在劳动的中途抽小空回来小看我一会,给我喂吃奶水。我是经常孤独地看着阳光,从我躺着 的摇篮里,从头上起再斜落到脚底,仰面头顶的屋顶亮瓦,直等它亮了, 又暗了。我学会了,睡了又醒,醒了还睡,啃着手指头,想着甜味,充 满渴望,等着母亲出现——她探头来看我,那是母亲最美丽的脸,最美 丽的纠结溶解了我期待的眼泪。
直到我能有力翻身打坐来回爬动时,母亲便用木椅靠背围住床墩的 一边,和老式床的三方围木栏形成一个长方形封锁空间。当母亲无奈地 将我安放在中间时,每次我总是用力地反抗,小手抱住母亲的脖颈或抓 住她的衣角,用哭声表达我的不愿意,不得已的哭咽在母亲离开好久后 才渐渐停下来,无望的哭泣只能消耗我的体力,累了停歇下来,又恢复 到反正的盼望中来。
这一次我盼望来了一个从来不认识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是 伸着头探着房门露着白净的脸蛋瞄望见我的。对我被床围栏和椅子靠背 围在中间很好奇,对着围定我四周的境况,左看看右看看。她近前翻看 一下用作为围栏的椅子,本是想为什么我会用椅背围住,好奇地好探个 究竟。这一举动让我弃了对她的陌生,在她翻看椅背的一刹那,她的双 手被抓住,我望着她,她像是看懂了我的行动表达出的无声语言。她没 有拒绝我的请求,她索性拉上双手将我从床上牵引下来,我发现在她的 引导下能颤巍巍地随着她走下床踏。这一种潜在的,让我想走出这个关 闭着我房间的力量发挥的作用,我第一次坚强地走起路来。我看着她清 秀光洁的脸,眼睛晶莹地望着我,显现着微微的笑容。我一步步蹒跚地 随着她走出房门,穿过堂屋,来到屋前的一小片空地上。
屋外的世界是多么清洁啊,让我永远记得第一次双脚跨出门,那是 我一生中忘却不掉的屋外平地上——展望世界的地平线——初始日照光 明的地平线。那是在我被关上好长时间, 中间哭着、闹着、呆着、盼着、 肚里饿着的时刻,所见到的地平线上。我眼前这个依旧是不厌其烦用手 牵着我转悠的女孩,和她表现的单纯快乐,让我忘掉了肚里的饥饿,她 洁白光亮地处于我眼神的中央。
母亲下工了,手握镐草耙出现在家的屋门前,惊讶地看着我拉着这 个刚混熟的女孩一步一步迈路,非常意外着惊奇地说:
“小五能走路了!”显然母亲还没有认为我能开始走路的想法。 她又对眼前的小女孩笑容满面的地说:
“小慧,感谢你带小五玩,还教他学走路!”
“婶妈,是他自己非常想走哩,我只是搭把手,他一直觉得走起来 很新鲜,走了好半天还不知累。”
“谢谢你!乖,谢谢小姐姐。”母亲说着抱起了我。还嘟嘟我的脸说: “我家小五长大啦。”
正在这时,一位脸蛋白净身材中等的年轻妇女出现在远处的几十米 远的屋檐下,向这边招着手给母亲打招呼。母亲看见了,忙对小慧说:“小 慧,快去,你娘也下工了,在招唤你。”
“哦,婶,我知道了,再见。”她又捏握一下我的小手,以示作别。 我看她离我们而去时,还特别去墙角边弯腰拾起一个打猪草的提篮,挽 在手腕上,向她的妈跑去。
作者:杜忠武,联系电话:18008640866,邮箱:duzhongwu66666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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