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秕谷和稗草是田园农民最不喜之物。
前者,掺杂在快成熟的谷物中如若成分太多 , 意味着田亩收成会因此 受损而减产。庄稼人心中早就储满金黄黄谷物的美好憧憬,这就意味着 收获丰硕成果的好心情就大打折扣了。当各家各户将成捆成坨的稻谷穗 抖落散开,一溜溜,铺满这个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村庄,叫河川村的专 用碾谷场上。人们已看好的农时。那样会选好个晴朗暴晒的好日子,晒 上一天暴烈的太阳,捏把着掌心,称手的谷穗干燥了,就会趁着在暮色 来临前,套上牛鞍头,拉上石碾磙。碾谷人扬起用麻绳索一头系在一根 细长的木棍做成的驱牛鞭子上“嘿 ----- 起,嘿 ----- 起,嘿 ------” 吆喝起声来。牛的四蹄奋起,“哧、哧、哧、哧,-----”地踏哒稻梗子 地响。驱牛碾谷人在这时候不会专注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他们这时候往 往在用心感触脚下的谷穗是硬朗还是绵软。硬朗着,脚下有踏劲,表明 稻穗饱满,秕谷少,以似丰收,会欣然感受着兴奋,内心一遍燃烧着, 躁动的火似的。
农业分田到户农村搞年产承包责任制后不久,我从我父亲的面部表 情和驱赶牛时的“嘿 ---,起―――”声,是高亢是低沉中就能判别出 我家今年的谷物收成的好和坏。那时候,父亲高昂着头,越来越黝黑的 额头舒展开来,高高扬起,眼睛光亮,驱牛的声音高亢,压住了碾石磙“咿 喳 ---- 咿喳 ----”的响音。这是我最想看到的和听到的。那意味着我 家有个好收成——衣食无忧。这一段日子里,我家除了大哥之外的所有人, 如因父亲的心情由于田亩收成不佳而失落,会因此被唠叨上几句。尤其 是二哥,说不定会突然被父亲那呲牙咧齿、面红耳赤地凶在面前。幸运 的是分田到户后没有出现那种不好的情形,一切从开始就显现出欣欣向 荣。但是在父亲心目中,二哥是一个干农活不诚心的儿子,心老向着外 面。他时常说二哥:如果想做好一个种田人得诚心诚意把心放在田地上,
你诚心了它定不会负你。二哥像是在反嘴道: “我不想做一个农民,我 想走出去。”这样,父亲在气急败坏之时,三哥和母亲就会被牵连着挨 上几句唠叨,算是被殃及池鱼了。至于我,因年幼太小会被突如其来的 唠叨凑到一处,保持缄默无语。
生产大队那些年,父亲脾气耿朗躁烈,话语不多,母亲常说他年轻 时好好的,后来才越发这样了。母亲总是让着他,也常琢磨他脾气越来 越大的原因,归来归去无非只有两条:一是不爱说话,又偏爱说真话, 没有顺着上面领导的意思,又在官场上不会见风使舵,从本村大队书记 位上下来心里不痛快;再一是孩子多,也慢慢长大生活麻缠的事多了, 受到家庭贫困的困扰而又无法改变,这是母亲对他大概确认的初判。同 时母亲对她的第一条给父亲的认知又存在不确定的怀疑,母亲还是从内 心认为父亲是个能上能下不计前嫌的人。这不,他在生产队当个普通的 社员不再当那个让村民敬畏的大队书记,着实当一个平凡农民也是表现 不错的。辅助小队队长安排农活,把生产搞得有声有色,劳动中给生产 队出出生产上点子,看不出他对下了书记之位存有耿耿于怀的心。
他很少动手打我们,即便气急败坏之时,也只是面红耳赤地凶在我 们面前,手扬得老高,但还是最终没落下来,总是给我们雷声大雨点小 的感觉,但我那时依然还是很怕他。
其实,父亲在打谷碾之前就判知当年的收成的好坏了。怎么会不知 道呢?他会从田间初谷扬花、谷朵灌浆时就密切关注田间。时令水汽、 天气日照、苗的壮实、水的时节保养深度等等。什么在影响着,这一些 他早已心中判断有数。至于影响他心情的暴躁脾气是否要爆发决定于谷 物的收成,以至如果确实要爆发,这时点多是在碾谷时或者是在迎风除 秕扬谷时。
秕谷多了,只能等来年撒进水田里腐烂后做有机肥料,有些人家用 它来灌灌头枕,除了用打糠机夹细碎充作喂养猪料算派上好的一点用途 外,基本上算是一堆无什么大用处的弃物。
后者,稗子更是无什么用处了。在我已记事的年代里人们过得并不 是丰衣足食,锅碗里也不常有大鱼大肉,基本上各家各户一年中要作三 两个月节粮缩食的准备,但很少听说哪里需要用稗子充作粮食,稗子的
第一章
友好用途根本绝迹。所以稗子的命运是被农民重点考虑毫不留情铲除的 对象。因为它和水稻、麦苗生长在一起,夺肥厉害,长得特快,以至因 生长快速遮蔽了别个物种生长所需的阳光,危害极大。如果让它丰长成 熟结成籽粒落入泥土里,对来年又是一大影响其他物种生长的祸害,必 须斩草除根,像我的父亲那样有经验的农民是深知这个道理的,于是在 我小时分田到户大包干后,三个哥哥被父亲逮着空地派往田间拔稗草情 形常常出现。大哥从大队村办厂下班回来时,二哥还未去城里揽活在家时, 三哥从学校放学回来时,后来大哥娶回的勤快大嫂到我家也投入这项除 稗工作。我当作一个吃闲饭但认真读着书的小孩子,无须上田干活。
总是有些漏网之鱼,而它们却在谷物成熟前就会高出一头地像是胜 利者样高昂着熟透的头颅——黄褐色地,紫色地,橙色地过分招摇。这 个时候人们就把稗子没有办法了,它已经招摇在田中间,像是吃定了农 人怕踏伤快到手的谷物的心里,如今又不得望洋兴叹般地放它一马。等 谷物收割之时,早一步成熟的稗子粒先已脱落入泥土里,农民只有来年 绞尽脑汁地去铲除它——用耕牛深犁——放水长时间浸泡。
它终究是人们不欢迎之物,所以打小时起我就听说人们把村里不争 气、不务正业、有恶行的人视为败家子,号称“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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