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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听蝉
贾章明
在古城洒金桥闲逛,正遇到开集市的周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接踵摩肩,车水马龙,商铺琳琅,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刚挤到小学门口找寻浓荫大树纳凉,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蝉鸣声,惊奇在大都市还能听到不可能遇见的那种熟悉又诱人的只有野外才有的蝉声,倍感意外和亲切,循声探望,发现一棵大树底下,挂满了一串串造型精巧玲珑的蝉笼,还有各种草编的蝈蝈儿和蛐蛐儿樊笼,个个做工精致、灵秀优美、轻柔奇巧、只只漂亮不可名状。从孩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盛景壮观的赏虫世界。
这些虫儿都是赶集来的,耐心喂养虫儿的是个中年汉子,浓眉大眼,脸颊微胖,肤色润黄,刚理过的头发整洁疏亮。聊天得知,他心灵手巧,做虫的交易十多年,开始自己捕获售卖,赚点油盐零花钱,现在基本上从乡下回收喂养着,已有约万只幼虫,拿到集市的成虫一千多只,品相不同,价格也有高有低,稍次的10元一只,顶级的可卖到50至80元一只,这几年生意火爆,一次集市可以卖掉至少500只以上。他对这些虫儿习性非常通透,说起来滔滔不绝,简直就是"专家级别",让人见识非浅。
我对蝉最感兴趣。生在农村,伴着蝉声慢慢长大。夏至和进伏后,整个田野就是蝉的天堂。起初,漫山惭次深绿的田野,或许是很少蝉才"出关",鸣叫声断断续续,轻缓悠扬,或尖细高远,似乎是寂寞的美声歌手在孤独地练唱。随着节气纵深,酷热扑面而来,蝉音也多了起来,天地间成了一个高旷深邃的音乐厅,蝉鸣似乎是彩排过的合唱团,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时疏时密,时骤时缓,时高时低,时近时远,一浪一浪起伏不息,看不见伴奏的乐团却节奏感极强,没有统一指挥却整齐划一,曲高和弦,高音和低音共鸣,长音与短音叠唱,大地田园作琴,骄阳光线为弦,淆淆欢歌,浅唱低吟,婉转悠扬,热辣辣的太阳,也挡不住高歌的激情,即使黄昏打着哈欠,夜幕降临,蝉鸣由高吭嘹亮变得柔丝幽沉,像人声暂息只剩纯音乐演绎。在燥热的夏天,蝉鸣撩拨人心,音节有序,一声追着一声,连绵不绝地鸣唱,是永不落幕舞台上精彩纷呈的合声,不论在任何不一样的时间或环境,都能听到一蝉鸣,千蝉应,如泉溪流动似大海潮汐的清纯,是大自然的精灵给人间万物奉献的天籁之音。
蝉不愧是世间的精灵,用微小的躯体,喧嚣着夏天。闲暇时静心聆听,蝉的鸣音,也有着弦律悠美的频率,抑扬顿挫的节奏,激荡又平缓,悠远又深幽,十分悦耳动听。仔细倾听,若是万只蝉齐声鸣唱,仿佛是一曲气势恢弘的交响乐了,给人一种醉美的享受。那声声蝉鸣,像有一股清泉流入心窝,让人感到清澈而甜美;像有一丝凉风拂过脸庞,温柔而细腻;像有一滴细雨沾湿人的发髻,潮湿而又不失舒爽;像有一抹绿荫映入眼眸,透凉而惬意;像品一杯清新的凉茶,滋润馨香又心怡。这个闲情逸致时候,你就会觉得,原来人生也享有如此自然恬静的无限美好!
因为蝉,夏天显得不再炎热难耐;因为蝉,夏天变得不再枯燥单调;因为蝉,夏天让人充满诗意多趣。顶着炽日盛夏在地畔里忙碌的人们,把金黄的麦穗颗粒归仓,换茬成第二料青苗,稻田薅秧扶壮,田园追肥除草,照护打理好果树藤蔓,趁着五谷蔬果发育生长的旺季挥汗如雨,希冀着风调雨顺换来的收获。劳累了一天,沐浴在月光下享受通宵达旦蝉鸣的欢歌惬意,聚伙围坐一块,捧壶凉茶,聊乡情农事,谈中外新闻,说家长里短,话四季农桑,轻摇蒲扇,吞云吐雾,躺椅舒腰,抚膝打肫,颔目养神,陶醉在夏夜的蟋蟀长啸、蝼蛄吱叫、蝉儿欢唱、蛐蛐低鸣,还有各种虫儿发出不同声调的美妙夜曲里,得意无忧地进入温馨甜美的梦乡。
昆虫的世界博大精深,它们的心思短时半会也搞不明白。每当入夏,捕捉蝉虫却是孩童最有趣游戏,路旁、水沟、苞谷林、竹园和有树的地方,约上小伙伴,等天黑蝉声连片响起,拿着竹竿小铲和手电筒,屏息敛气,蹑手蹑脚、匍匐缓行,仔细搜索,发现蝉影,轻轻靠近,如猫咪诱鼠,全神贯注又心无旁骛,半合掌、轻探臂、猛捂罩,等蝉来不及发现就被擒拿,放入备好的蝉笼,逍遥自得地提着小笼倾听蝉儿欢畅淋漓自鸣优美的禅音。那时候的娱乐玩具少,好奇的孩子们每人有好几个捉虫的小蒌,互帮捕获,互相欣赏,互补短缺,频频观察,细心喂养,童年最靓丽的风景是有蝉鸣陪伴的最快乐的时光。
也许是想把夏天的蝉鸣留点念想,便在闲暇之余开始关注蝉儿。每年的伏天,雨水多了起来,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中隐忍止语数年的蝉,越过漫长的冬伏期,依靠湿润水份丰裕成通体洁白的蛹,磨练就一双利爪和紫铜色坚硬铠甲,从地缝隙爬出来,顽强又执着地踽踽攀爬到树身树枝较高的地方,在光热气风的熏染下开始蜕变,金壳背部裂开一条缝,新生蝉脱掉硬衣,华丽蜕变,羽化成双翼丰满的蝉,乘月光、借天露稍事浣冼,抖擞透明的双翅,一声长鸣,朝着自已渴望已久的绿荫和蓝天飞翔。"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经过艰辛的磨难,它懂得生命的珍贵,倍加珍惜有限的时光,卧高枝,饮甘露,不惧风雨,不因生命卑微而懊悔,不因短暂而伤悲,不因渺小而隐退,竭尽全力,只争朝夕,纵横原野,放声鸣歌,用绵柔不息的绝唱,点亮自已激情与梦想,尽情绽放生命的精彩和高光。
古人云:"蝉有五德,头上有帻,文也;含气吸露,清也;黍稷不享,廉也;处不巢居,俭也;应侯守常,信也"。描绘得非常精妙。蝉的一生经历过暗处的隐忍,蜕变的淡然,高处的寒意,绝唱的演绎,涅槃的洗礼,虽浸染浊秽,却新生高洁。生命若蝉,禅意人生,有蝉鸣的季节才会让人体悟到生活的丰富多彩,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必然有艰辛困苦,有悲忧挫折,要立定志向,去拼搏,去积淀,不因黑暗而放弃光明,不因卑微而放弃尊严,不因艰难而放弃奋斗,不因环境优劣而畏惧不前。静听蝉鸣,细语轻唱,天籁回音,心灵怡然,领悟生命的纯粹,感受愉悦的禅意,无愧于真正的烟火人间!
神思正在浮想联翩,被选购虫儿的游人询问声召回。看到养蝉人不厌其烦地招呼着来人热情挑选,竟久久留恋不忍舍离那些惭行惭远的蝉鸣,这"昆虫界皇后"人间的精灵,"大自然的歌声"将走入古城都市的千家万户,禁不住释怀《蝉》的赞咏:"蛰伏养晦隐数载,脱胎羽化蜕尘埃,饮露披霞修禅心,振翅高歌唱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