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吹过尘埃中的每一个缝隙。吹晕了柳枝,浑浊了整个天空,天不再蓝,云彩也不见了踪迹。阴暗似是要让人窒息,一位老者干练利落,风吹的他甚是睁不开眼。门前是个站点,这位老者曾不止一次来我这里换零钱坐大巴了。一来二去的也熟悉了很多,得知老人的家离我娘家不远,就在邻村。我敬他为长辈,他也唤我一声闺女。思绪回到了去年夏天。
有一次吃过午饭,七八月的天,酷热难当。那时候我们还不大熟悉,也是那一次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抬头的瞬间看见老人在等车,时不时的向这边瞅一眼,我看了看时间,大巴还得将近一小时,便借故扔垃圾,告诉他大巴将近还得一小时,不如到我店里坐一会吧,老人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也是那次我才得知老人孤苦辛酸的生命历程。
 “叔,我请你喝茶,天太热了,为什么不休息到下午再回去嘛。”他连忙推让着:“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坐这里会不会耽误你生意呀?”“不会的叔,这个时间段的人们一般都在午休,你别客气,就当我借花献佛,敬我爸了,你也可以想成我是替你女儿敬孝了,一瓶茶而已。”老人便不再推让,笑着接住了。
从老人口中得知,他有一儿一女。老伴已离世二十多年,女儿女婿在外省干地产工程,工程干得很大,可老天总会跟人开天大的玩笑,就在前年女婿无故腿疼,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天都塌了,骨癌晚期。女儿打小就很泼辣。安排好公司事情,第二天就去办出国相关手继,一星期后他们到了法国。什么医院老人忘了,只是慢慢的诉说着女儿的遭遇与坚强。三年的时间,让老人平静了很多。法国,日本,韩国,两个月后女儿带着骨瘦如柴的女婿回来了,女儿心尽了,认命了,再好的药和医术都没有换来女婿的命。
一个月后女婿走了,外孙女法律系刚刚毕业,外孙子在深圳学金融系。女儿在悲痛中接管了公司。老人慢慢的诉说,慢慢的喝茶,像是在品着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女儿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心底的痛与牵挂。
“叔,说说你儿子吧,有机会我一定见见这位大姐,儿子还好吧。”想让老人从悲痛中走出来,我便引开了话题。
老人苦笑了,随着深深的一声叹息老人诉说起了他儿子的人生。原来当年女儿比儿子学习好,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与贫困的家境不得不让老人做出让儿子上学的决定。可这一切都是命啊!
儿子自小就不大爱学习,当时是八年制义儿子上了十年连个小中专也没考上,甚至是没有上高中的录取线,老人跑关系送礼,才让他上了高中,也是因为儿子上高中的事,村主任硬是将老人的女儿许给了他外甥,成就了女儿的婚姻。可儿子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啊,读了五年高中,也没能考上个大学。在乡下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便张罗着给儿子成了家。
可安稳得日子没过几年,乡里都兴娃娃进城读书,此时老人的孙子也上小学三年级了。
那时候女婿的事业刚刚起步,便在外省的工地上给儿子安排了个轻松的差事。
“ 也是这样的春天,开学的时候,女婿托关系将我那大孙子送进了城里的学校,可他从小没离开过家,哭闹着不上学,就这样儿媳妇在县城租了房子,带娃娃上学。”
老人苦笑着喝了口茶:“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时光许是沉淀了老人的所有辛酸,痛苦已成为过去,诉说时不再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久而久之,儿媳妇不知怎么就迷失在了灯红酒绿的城市烟火里,两年后儿子的家散了。儿子觉得很是丢人去了更远的地方,几乎不怎么回家了。可不管儿媳妇怎么样,孙子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老人说着冲着我笑了:“我这一遍遍的往城里跑,就是为了想看一眼我那孙子。”

风越来越大。风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看看手表,大巴还得一阵才过来。我便走出去向老人打招呼:“叔,又来看你大孙子了,大巴还早呢,风这么大,到我店里坐会吧。”老人笑了:“谢谢你了闺女,老是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没事的叔,你就当我是你女儿,别客气。”老人越发瘦小了,牙齿也脱落了,听他说还种了家里的十几亩责任田,因为今年国家出台了新政策,种地不但有地亩直补款,而且还会免去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医疗保险费。到店里老人把包包习惯性的放在柜台上,聊起了他们村里的近况。今年儿子和女儿由于疫情过年都没回家,这次进城是因为国家发放的地亩直补款到帐了,他给孙子送过来。孙子去年秋天考上了山东中医大学,老人很是自毫,发自内心的笑着。儿媳妇嫁人了,可孙子总归是他们家的。一瓶茶还没喝完,大巴过来了,我赶紧跑出去拦住了大巴,老人也紧随其后上了大巴。我笑着向他挥手,他也向我示意:“回去吧。”我久久的望着远去的大巴,内心说不出的辛酸。
到店里我才发现老人的包落在店里了。我一看,一大串钥匙还在包里,怎么办?老人回去该怎么进门呢?思来想去,只有决定亲自跑一趟了。这样想着我便决定了,把包给老人送过去。 到对面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和蔬菜,又带了些点心,便等待下一趟大巴。

一路上到处是尘土飞扬,公路两边农民们都已经在收拾自家的责任田。由于是农忙时节,大巴里人也很少,路上也没有耽误多少功夫,个把小时便到了老人的村庄。
下了大巴便远远的看见老人走来。到村口他和几位老人搭话,也许正在说着他把包落在我店里的事吧。整个村光是落寞的,只剩下老人和几只流浪的猫狗。好多房子都空置着,孤寂的一把把大锁吊在各种门板上。
有一个老人好像是看见了我,他们窃窃私语,许是在猜测。越来越近,我听见有一位老者说:“好久没有来年轻人了,这会是谁家的后生呢?”老人像是认出了我,但是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用手使劲的揉着,然后慢慢迎上来。
我快步走上去说:“叔,你把包落在我店里了,好像还有一串钥匙。怕你着急便给你送过来了,不然你怎么进家门呢。”老人很是感激的语无伦次:“谢谢你了闺女。我正准备着坐大巴去取呢。”几个老人都围了过来,我分了些水果给他们,他们很是质朴的道谢。老人很是感激的说:“走,闺女到这了就到家里去喝口水吧。”我想去老人家里看看,便笑着点点头。
老人掏出钥匙打开门,偌大的院子甚是冷清。正房是很阔气的一排砖瓦房,外围都用白色的瓷砖贴出来。里面装修也很是讲究,像是城里的楼房一般无二。只是也许老人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环境,也许是人老了没有太多的精力来打理。屋子里很乱,院子里也一样。我帮他清理着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尴尬的笑笑:“让你们城里人见笑了。”我连忙打着圆场:“没有的叔,这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是我到了你这岁数,怕是比你差远了。”说完我和叔都发自内心的笑了。据老人说这是儿媳妇变心那年她女儿给他修的,为了挽回弟媳妇的心,她出资二十多万在家里修了这样一栋房子,想把弟媳妇找回来。在当时看来这样一栋毫宅在乡里是独一无二的。可再好的房子也无法挽回弟媳那迷失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的心,儿子的家终究是散了。
老人也许是寂寞太久了,一直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一些生活的琐事。打理完院子与房间,我便到厨房帮老人和了点面,打算给老人包一顿饺子。老人高兴的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一样。在一旁打下手,不停的说着他那埋藏在心底深处却又无处诉说的心绪。
吃完饭,我把电话号码设置在老人的老年机上:“叔,你儿女远在他乡,以后有什么事就拨我的电话,我离这近一点,会方便很多,千万别客气,我该回去了。”老人神色瞬间暗了下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叔,你别这样,我会抽时间来看你的。”他抬起头笑着说:“回吧,闺女。这都耽误了你的时间,谢谢你来看我。”

这时候风小了很多,天有些转晴了,我要赶最后一趟末班车。老人很是不舍地送我到村口。大巴很快过来了,上了大巴我看见老人眼里泛着泪花,我知道他许是想起了远在他乡的女儿和儿子。
大巴终于启程了,夕阳将老人的身影拖得很长,他一直向这边望着,手在半空中定格。看着老人渐渐模糊的身影心里很酸,泪水在眼里打转,许是想起了故去的父亲,但此刻更多的是为了孤寂的老者。
社会在变,但我不知道它道底是进步了还是退化了。人一生年轻时怎么苦都不算苦,老了能够老有所依,才算是真正的幸福。老人们辛劳了一生,正当安享晚年的时候,城市不停地建新楼,而乡里的学校以废旧为由,一个个拆了,乡里的娃娃们不得不进城读书。为了娃娃读书,很多父辈们拼尽全力地挣钱,有的甚至砸锅卖铁在城里按竭买房,为了孩子们方便又按竭买车,拼尽了余力,可没有固定的收入,每个月各种月供从何而来?整体看来,据统计个个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县城有房有车,社会是进步了,而且进步很大,因为城里的楼房按地势与楼层价格不等,却也火热售空。但是离婚率却高得离谱,大多都是来自乡里的城市居住者,他们没有固定收入,无法有质量的在城市生活。从一个农民变成一个城市的生活,这是个漫长的适应过程。而生活的琐事在无休止的争吵中,渐渐的扼杀了他们的夫妻感情。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概便如此吧!

也许是多年前的计划生育政策起了一定的效应。如今但凡是个女的都会有人娶,尤其是二婚女。但好多小伙子,由于诸多缘由,不得不向命运妥协,心不甘情不愿的当着现成的爹。
而曾经养育了我们的土地大片的荒废,即便是国家提出了拟补措施,给土地补发了地亩直补款,而种地的也只有那些留守村庄的老人。曾经充满烟火与质朴的乡村也像废墟一样的空置着,乡村再好的房子也无法挽回年轻人蠢蠢欲动的对城市生活诱惑的心。而城市生活的压力,又是他们不得不放弃了曾经在乡下的那种质朴的纯,善,美!
如今的乡村是落寞的,乡村的老人更是孤寂的。而奔向城市生活的年轻人,许是永远也不会去思考他们的人生到底失去了什么?有的甚至还一直在抱怨自己的父母是多么的无能,以至于使他们的生活一步步走向绝境。但他们从来不会去考虑,他们已经是一个有家的人,应该是有面对生活的勇气。父辈们该歇息了,美好的生活是要靠自己去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