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先生说中国人,一切一切,只想到自己,没想到别人;只想到自己的利益,没想到别人的 利益;
只要自家家里一尘不染,不管公众场所如何脏乱;只要自己舒服,别人就是载到他的臭鞋大阵之中,气绝
身亡,他也豪不动心……
这类遗留下来的这种“国民文化的劣根性”,或许有人会“宁愿被打伤打残也不承认”……
踏上六合公交,着实让我吃一惊,车门旁一位身形微胖的女售票员,个子不高,整洁的脸还清晰的带有好
些小麻点儿,她热情地招呼让我颇感温馨,而她,却是车上最漂亮的女士。从车头到车尾,不是大叔大
妈,就是爷爷奶奶辈的乘客,当然,并非大叔大妈、爷爷奶奶们年青时不漂亮,只是岁月在他们脸上刻划
的痕迹太密太深,留下了各自的一份年华已逝的凄凉与悲伤。我本想以微笑的表情表达我对各位长辈的尊
敬,可是,他们的目光仅瞟我一眼就立即收回,接着聊天的聊天,赏风景的赏风景,闭目养神的继续闭目
养神,这让我的表情变得也有些“眉愁脸苦”。
六合公交,一辆乡镇公交,犹比今日看那八十年代的城市公交,也许更破一点,更小一点,更旧一点。车
身大部分是棕色,棕色的车身还带了几条红杠,左右两边的玻璃外窗,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通过车窗
由内向外看,很难区分窗外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车座位表面原本全套了一层“布胶皮”,但“布胶
皮”不知何时已被乘客的一指神功顶穿,大洞小洞均匀呈现。为显车内整洁,车主又把车座“布胶皮”上
套了层竹席座垫,有了这层竹席座垫,坐在车内,至少并不会感觉是座椅太脏太乱而显得全身不自由。车
辆走动着,从汽车驱动声中散发出的那铁皮与铁皮、铁皮与玻璃相碰撞的嘈声,嘈声已压住了乘客们的谈
笑声,因此,乘客不得不加大自己原本的音调,希望对方能听清自己的述说。
车子铁皮与铁皮、铁皮与玻璃相互碰撞而发出的嘈声,让我有些站立不安,我缓慢的移到车尾倒数几排,
背靠着座椅,掏出车费,交给了售票员。售票员没有注意我的表情,仅是盯着我手中的钱,她接过了车
费,继续用那最热烈的声音吆喝着本车要经过的路线——江津、吴市。
一路,公交车停停上上,上上停停,站立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我被挤得紧紧地贴在座椅上,可车师傅不太
在意车内的拥挤,要是看见马路旁站立的还有人,师傅就会踩下刹车,售票员就会大声吆喝几声,“江
津、吴市,江津、吴市……”,直等路人做出选择。
车子又停在了靠马路边。车外,几只小鸟正翩翩起舞;车内,人挨人人挤人。此时,一位身体硬朗的老婆
婆,背着一个空竹背篓,急步跨上车,跨上车很容易,但要挤进车内就有些困难了,而老婆婆用尽全力挤
向车内,幸好老婆婆的身体略宽于她的竹背,只要人能挤进,背篓就能跟去。老婆婆使出了九牛二虎之
力,终于挤到了过道的中间,这时老婆婆不管背篓能否擦到人(当然会擦到人),而她,又用尽了全力,
转向与车子前行的方向站立着。被擦到的乘客终于忍不住的用了一种不耐烦的语调,说:老太婆,把你这
个背篓放下来嘛!老婆婆面无表情,快而清脆的回答到,对不起呀!对不起,赶场天就是这样,赶场天就
是这样……,他俩相对一眼,“若无其事”的继续乘车。
我前面站立的几位大叔和右边的几位大妈,穿得很清洁。其实,整车人的穿着都经过了多次的清洗,虽然
已没新衣服的那种质感,但很干净。
我左边的乘客可能有点小感冒,她拿出一张白白的“心相印”牌卫生纸,把一层一层的拉开,然后双手托
着白白的纸,按住整个鼻头。此时,她从丹田憋一口气直通鼻孔,头部同时用力向前一趋,两手用力向内
一挤,堵塞鼻子的污垢顿时清出,只剩下了几滴还未擦净的鼻涕残留在鼻孔边,妇人又重新把纸一对叠,
继续抹去了鼻孔边的残留物,她深呼一口气,叹了句“唉”!作出一幅很为难的样子。一张白白的“心相
印”牌卫生纸,此时已被妇人那双略显粗糙的手揉捏成了一小坨,她把带着自己鼻香味的纸随手一扔,扔
到了离她最近的座位下,然后右手继续拉好扶手,看着车窗外,面无表情。
我左旁坐的两位老大爷聊得不亦乐乎,像是遇上相隔多年的老友。我正转头向后,突然,一只僵硬的手抚
摸着我的小腿。此时,“非礼”二字通过小腿直冲我的大脑,只差脱口而出。转眼一看,靠近我身旁的大
爷一只手仍摸着我的小腿,口中“哇”的一声,嘴里吐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口痰,由于“地心吸引力”的作
用,口痰直落在公交车的铁地板上。幸好,老大爷吐了出来,不然这痰足以卡住大爷咽喉,到时车师傅就
麻烦了。我放了下心,并非因为“非礼”,而是老大爷安全了。老大爷感到了一阵舒适,转身继续与老友
畅聊。
公交车最后一排的五个座位被三位大妈与两位大叔共享,两位大叔靠右窗而坐,三位大妈依次靠左窗而
坐。靠左窗的两位大妈有说有笑,似乎忘记了身边还坐着另一位大妈。两位大叔一个两眼直盯车外;另一
个则是身体端坐,眼神左右晃动,像是在寻找车内有无扒手之类的小人物。坐在两位男大叔和两位女大妈
之间的那位女大妈,两眼直盯车顶,注视着车顶天窗的铁皮与车顶铁皮的碰撞声砰砰作响,像是正思考嘈
声对人身体的影响。
车到吴市赶场站,售票员吆喝一声:“吴市赶场地到了!”随之,车门打开,人群涌动,顿时乱成一团。
站立的乘客一股脑儿的涌向车门,还没等过道的乘客走下车,坐着的乘客也混入了拥挤的下车队伍中,你
挤我,我挤你,老奶奶的竹背篓已被挤得变形。
下车乘客往前挤,我就往后退,我艰难的挪动着小腿,像蜗牛般蠕动着。此时,有乘客很是埋怨的叫了
句,下了在上嘛!下了在上嘛!抬头一看,原来是下车的乘客还没下完,上车的乘客已等不及上车占坐
位,上下乘客如此搅合一阵。终于,上的上下的也下了。最后,车上还剩下近一半的空位。我退到了最后
排车位,坐在靠左窗的空位,卸下身上的背包,拿出了包中那本林达著的《像自由一样的美丽》的书,静
静地看着。
这本书是以数十幅“二战”中犹太集中营被害儿童的存画作品为主,围绕在苦难中坚守人的尊严,坚持美
的创造和智慧的思考这一核心内容,讲述了相关背景和有记载的人物及故事,内容涉及普通的犹太家庭、
犹太儿童、犹太艺术家等大批浩劫受难者的遭遇和他们不懈的精神追求。这是一本非常值得同情与憎恶的
著作,同情犹太人的遭遇,憎恶纳粹的惨无人性。然而,一个民族,在那样危难的环境下,仍然不断学
习,不断创作。在纳粹集中营中,凡是犹太人与犹太人之间用自己的语言文字交流都是违法的,何况教
学?而他们却传播了自己的艺术与文学,这是世界上任何民族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可是,我们民族却是把那一百三十六个麻将军,从那如此大的灾难中传承下来,至今仍蓬勃发展,久经不
衰。正如柏杨所说,一个民族的兴亡不是以人口多少而决定的,人口的多寡不足以决定一个民族的兴亡。
比如,当初欧洲人第一次登录美洲的时候,印第安人口也非常多,远超过白人。近代伟大革命家孙中山先
生说过:“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民族与国家的发展同是如此,如果一个民族堕落
得仅有整日以麻将度日,那五千年的发展也不足为奇,因为民族也许还有五万年存在的时间要去发展,你
能肯定在五万年的发展中它不灭亡?
梁启超先生曾写了一篇《少年中国说》,文章说:“欲言国之老少,请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
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
在少年。权力,新老更替;责任,同样也是新老更替。唯有不断发展与传播我们优秀之文化,正确认识自
己之错漏,吸收外国发展之先进经验,我们的民族才能日渐复兴。胡适先生曾在《容忍与自由》一书中谈
到,要看一个国家的文明,只消考察三件事:第一看他们怎样对待小孩子;第二看他们对待女人;三是看
他们怎么利用闲暇时间。把如何对待小孩子放在第一,小孩子包括少年,少年才是希望。
六合公交其实就是一部中国乡村文化的现状,梁漱溟先生认为,乡村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根源。近代乡村教
育家晏阳初先生认为,中国的问题千头万绪,归根到底四个病症,即“愚、穷、弱、私”。而同为乡村教
育运动的教育家梁漱溟先生说:“中国的问题并不是什么旁的问题,就是文化失调——极其严重的文化失
调!”他还说,解决中国的问题,就是中国的建设问题便应当是乡村建设。虽然,社会发展至今,乡村文
化的“愚、穷、弱、私”有所改善,但比起城市,还相差甚大。至少,乘坐城市里的公交,还能让人觉得
还是一辆现代的公交车。因此,梁漱溟先生所说的文化失调问题,至今仍然存在于这个社会。
如今,乡村城镇化建设给乡村卫生、教育等的发展却是带来了不少进步。但建设多是停留在面子工程、形
式工程,以为给乡村多建设几栋现代化的楼房,增加几台现代化的设备,就提升了乡村的文化底蕴,乡村
人民的思想就进入了现代化。正如,给一个乞丐穿了件宝石袈裟,人们就把乞丐当大师,于是把“大
师”请进庙里,供在房里,可“大师”仍只是一个只会乞讨的乞丐,落后还是落后,堕落还是堕落。正准
备城镇化或者已经城镇化乡村“脏、乱、吵、杂”仍是继续,麻将仍是成风。其实,中华文化所遗留下来
的“劣根性”与“优越性”谁重谁轻,我想还有待思考,总把自己外表粉刷的一层不染,而内心却藏垢纳
污,遗臭万年,那又如何谈发展呢?
农村与城市差距的问题当然还有待讨论与思考,经济的差距也许并非问题的根源,文化的诟病我想更值得
反思。不过,解决问题,先是认识问题,认识了问题,才能把问题得发解决,因此,认识问题正是解决问
题的关键和开始。
笔者2014年4月15记于碑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