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大地一片圣洁。
屋内,烛光绰约,和暖温馨。陶洁解下围裙坐在饭桌旁静静地等待。
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她一大早就迎着雪花外出采购,午后开始忙着择洗、烹炸、煮炒……忙活了大半天,整了满满一桌子菜,而且全是儿子爱吃的。儿子在家吃饭的时间很少,今晚,娘俩好不容易聚一块儿,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在这个普通的农家小屋里,透过摇曳的烛光,桌上一瓶茅台特别扎眼,这是陶洁那位老鬼留下的唯一一样贵重的东西。
想到丈夫,陶洁禁不住一阵心悸。
往事不堪回首。那一夜,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当醉酒的老鬼抓起凳子砸向自己的时候,三岁的儿子突然从被窝中钻出来,将一块煤球扔向丈夫,恰巧砸在他的脸上。丈夫恼羞成怒,一把拎起儿子就要往地上摔,陶洁顾不得自己的腿伤,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护住儿子,任凭丈夫的铁拳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陶洁不知是吓懵了,还是疼晕了。当她清醒过来时,儿子瑟缩在她的怀里,房门大开,丈夫不见了。陶洁的第一意识是关锁好门窗,不能让老鬼伤害到儿子。
陶洁在忐忑和痛苦中守护着儿子,寸步不离。如果老鬼突然折回来,娘俩无处可逃,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老鬼再也没有回来,她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是村民在沟底发现的。
陶洁浑身颤抖着,她知道自己不该翻出这瓶茅台,它撩开了自己太多痛苦的记忆。可是,她真的害怕儿子会变成家里的第二个酒鬼。酒啊,是魔呀,毁了他,也毁了她一生,千万不要再毁了儿子啊!
时针已经指向了“六”,按往常的时间,儿子应该回来了。陶洁心神不宁,颤颤地抓起电话。
“妈,今晚我陪老板跟客户吃饭,回家晚点儿,您别担心……”儿子显然忘记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
陶洁有点儿后悔,她只想给儿子个惊喜,没有事先提醒他。
陶洁吹熄蜡烛,拧亮电灯,她害怕黑暗。
是在那个暗夜里,丈夫从一个流氓胯下救回了心灰意冷的自己。从此,她找到了家,找到了幸福。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家徒四壁,又比自己大十几岁,但他身体健壮,又不嫌弃自己,她心满意足了。
然而,随着儿子的降生,她的幸福也跟着结束了。
她不明白丈夫为什么又迷恋上了酒,像当初自己认识他一样,每天把自己灌得烂醉。更可怕的是,他一喝醉酒,自己就会挨一顿拳脚。开始,每次酒醒后,丈夫还有些自责,渐渐地,丈夫越来越冷漠。她的心痛到了极点,决定离开。
在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她发现了一张鉴定书:儿子不是丈夫的!这个事实像个晴天霹雳,彻底把她打蔫了。
她没有走,她不怪丈夫,也不怪儿子,怪自己,是自己的命不好。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姥姥,可是姥姥不在了,自己还能去哪里?她横下心来,要好好守护家里的两个男人,毕竟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虽然他们带给自己太多的痛苦,但她愿意等待他的转变。
陶洁满脸泪水,这么多年了,她总是让忙碌麻醉自己,她害怕像现在这样静下来。她站起身,想找点儿事做,可是,屋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转了一圈,又坐到了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墙上儿子英俊的照片。
儿子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骄傲。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外企,如今,已升至部门副经理。其实,陶洁对什么“经理”啦、“董事长”啊都不在意,这几年,儿子已经把家里的外债还清了,她只想帮儿子攒点儿钱,买套房娶媳妇,毕竟儿子二十六岁了。
可是,儿子一点儿都不着急,等坐上总经理的位子,还怕没房子,没媳妇?
孩子以工作为重,陶洁并不反对,只是,随着官职的晋升,儿子喝酒的机会越来越多,每次看到烂醉如泥的儿子,她的心就一阵阵地痛。
今晚,陶洁翻出这瓶茅台,只是想告诉儿子,心气儿不能太高了,要有一颗平常心!她不想看到儿子跟丈夫一样一步步走向毁灭。
丈夫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出农门,进了一家工厂,他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努力工作,尽职尽责,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可是,眼瞅着身边一茬又一茬的年轻人升迁的升迁,晋升的晋升,自己像驴拉磨一样还原地打转,心里发堵。有好心人劝他,如果你没有一位有权的老爸,或有钱的老妈,那就认命吧!可他不想这样安排自己的人生。于是,咬牙牺牲了三个多月的工资,换了两瓶茅台,敲响了领导的家门。
茅台最终没有送出,还让他跟领导反目成仇,丢了工作。当年自己嫁给他的时候,是他最低落的时候。陶洁劝他,城里找不到工作不打紧,我们有地有力气,还怕吃不上饭?
她原想和这个耿直的男人在这个小院中牵手到白头,没想到那个暗夜的意外击垮了他,也击碎了她的幸福。
雪夜,万籁俱寂。救护车的笛声格外清脆,陶洁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爬起来,墙上的钟表“嘀嗒嘀嗒”不急不缓地走着,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八分,儿子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分外慌乱。她再次抓起电话,儿子没有回应。
她万万没有想到,此时,儿子的生命已经定格,他的摩托车横躺在进村的那条鬼路上,手机已被殷红的血水淹没,凶手就是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