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科创造更好的公共生活？有可能，不一定

所评图书：

书名：《人文学科与公共生活》

主编：（美）彼得·布鲁克斯、希拉里·杰维特

译者：余婉卉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2年5月

阿富汗战争以及相关的反恐作战中，美国军方被控虐囚。美国司法部也公布了相应的虐俘档案。美国文学理论家、普林斯顿大学比较文学系及人类价值研究中心安德鲁·W.梅隆学者彼得·布鲁克斯认为，美国司法部的“虐俘档案”，归根结底就是“以最扭曲、机巧、变态、不道德的方式阐释法律文本，来证明酷刑的合法性”。

为什么这样的阐释会存在？彼得·布鲁克斯的意思是，人文学科近几十年来的沉沦、边缘化，连同人文思想和分析也走向了式微，而与之同时，科学的发展，以及经济学、法学作为工具类认识工具的发展，反而使得思想和心灵的操控以及被操控成为普遍。人们不再具备，或者说不再需要具备一种批判性思考的能力。

彼得·布鲁克斯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不光在高等教育领域，而且社会层面需要引入人文学科尤其是相应的阅读，让人们具备细读、精读以及训练有素的速读能力，逐渐掌握批判性阅读，继而具备批判性思维的能力。

当然，读书的积累，以及阅读能力的提升，乃至具备了相应的批判性思维，并不等于一定会让人成为好人。德国历史上的诡异一幕在于，白天杀戮了犹太人的纳粹党，回到家可以心安理得地从歌德的著作中吮吸养分。

而且，如果阅读（包括各种文学经典、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著作）被纳入一种科学化的管理体系，进行评测，这必然需要就评测的问题给出标准答案。问题是，阅读本身是个人化的，人们完全可以用不同视角去理解相同的文本，阅历、文化程度、思考习惯、场景都可能导致相同的文本得出不同的意思。

彼得·布鲁克斯邀请了欧美学界多位资深的人文学科教授就此展开了深入讨论，包括：洛克菲勒大学哲学教授奎迈·安东尼·阿皮亚，约克大学英文教授德里克·阿特里奇，哥伦比亚大学人文客座教授朱迪斯·巴特勒、康奈尔大学英语文学终身教授乔纳森·卡勒、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社会科学教授迪迪埃·法桑、库珀联盟人文科学学院教授威廉姆·杰尔马诺、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古典学与比较文学杰出教授兼教务长拉尔夫·赫克斯特、月大学法学院讲席教授保罗·卡恩、布朗大学人文教授查尔斯·拉莫尔、芝加哥大学哲学系杰出教授乔纳森·李尔、哈佛大学美学及广义价值论教授伊莱恩·斯凯瑞、普林斯顿大学伍德罗·威尔逊学院教授金姆·莱恩·谢佩勒等。讨论进程组成了《人文学科与公共生活》一书。

《人文学科与公共生活》书中指出，近几十年来，人文和艺术学科的公共资金被削减，甚至出现了语言系被整体并入其他院系的现象，另外还有人嘲讽民族研究和种族批判等知识领域——美国亚利桑那州甚至将之定义为非法研究。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人文学科虽然相较于大学的其他院系，花费更低，但创造盈利的能力更加不值得一提。新自由主义将包括大学在内的各种公私机构，均依照商业价值进行排序，而人文学科所可能带来的深层次价值显然难以衡量。

虽然，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那样，批判性思维所创造的不一定是好人，但缺乏批判性思维，就更可能随波逐流，服膺于伪科学、反智主义以及极权崇拜。美国以及欧洲近年来开始出现根据政治正确对文学经典、影视作品进行审查的风气，一些18、19世纪以及20世纪初的作品被认为不符合现有的政治正确而被列入抵制甚至禁止的序列。这种风气之所以难以抵挡，恰恰是因为在欧美的左翼阵营中，许多人是赞同甚至推动政治正确无限泛化的成员，即所谓的“白左”，而剩下的人即便不予赞同，也难以阻遏这样的整体转换趋势。而右翼阵营对于左翼成员无意间造成的反智潮流，简直举双手赞同。《人文学科与公共生活》这本书旨在推进人文学科与（更好的）公共生活之间的连接，而这必然需要从恢复广泛的人文阅读做起。

人文阅读中，文学的阅读无疑是重中之重。文学阅读尤其是小说阅读，最重要的社会功能就是唤起读者的移情能力。而诗歌本然具有论辩性。再加上叙事的训练，通过文学阅读和写作，人们被要求进行移情、换位思考，思索自己所持观点的对立面。就像是《人文学科与公共生活》书中所提到的那样，文学阅读还带给人以美的能力的训练，让人的观察感触变得更为细腻和细微。此外，阅读行为带有伦理属性——所有的文本都不免带有或明或暗的暗示性。

考虑到文学题材，以及人文其他领域的内容题材的广泛性，这事实性地成为了许多人对于世界、社会、文化多样性认知的来源。这种多样性的来源越少，固然可以让具体的人变得对于异域更具好奇心，越可能在看到诸如李子柒之类的地域和文化特征明显的网红博主的创作内容时，发表惊叹——哪怕观看者与李子柒等网红博主同处一个社会、文化背景，甚至同一个城市、地域，一样会产生类似的反应。这是因为全球化背景下，社会、文化和生活方式在总体上进入了一个内里粗鄙化、形式上精致化、高度趋同化的状态，而这种状态与过去的地域文化和生活方式是相去甚远的。

这也引出了事实性的结论，那就是人文阅读本身，会让人增进对世界、社会、文化以及生活方式多样性的认知，接纳其中一部分内容，而不仅仅是通过网红博主的展示而接纳一些符号。仍以李子柒的视频为例，接纳其示范的内容，就是复刻其演示的（哪怕一部分）生活方式，而接纳符号，指的就是去超市或者在电商下单购买类似的网红商品。

仍需重申的是，人文阅读，批判性思考不是万能的。人文学科、人文价值也完全可能被用来作为工具，去达成特有的目的。英国人在布尔战争时期首创集中营这一罪恶的体系，而当时的英国指挥官均为经过拉丁古典式教育的贵族子弟，这说明，人文学科、人文阅读和批判性思考有可能驱动同情心以及其他向善的行为，也有可能成为工具，甚至被用来编造理由来为罪恶行为张目。

转自：学术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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