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也看了很多遍了，里面很多诗词都会背了，可是每次重读都好像有很多之前没注意看到的地方。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中国最优秀的小说，没有之一。我看现在的九零后基本不看这些古典小说，看书网流行的都是些脑残的情色小说，或者帝王小说，里面大都是诲淫诲盗的封建思想，不禁慨叹再过几十年是不是《四大名著》就要失传了。听说《红楼梦》刚问世时有人手抄一部，可卖百金，而现在一本书只要几十块钱。这么好的精神财富，这么低的成本，不去享受实在可惜啊。我未能像红学家刘心武那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精读，不过是遣怀释闷以作休闲。其间也有一些不成熟的心得想诉诸笔端，可看了不少红学家的书之后，觉得前人已有和我类似或者比我更好的见解，再写出来有抄袭之嫌。对于贾雨村，可能是读者大都鄙其为人，似乎很少人有过涉猎，所以想谈下我的一得之见。当然，浅薄是浅薄得多了，请各位红迷朋友嘴下留情，加以指正。
前几天在深圳书城买了一本当代红学家周汝昌校订的批点本，汇集了庚辰本、戚序本等十几个脂砚斋批本的批注，当然也有不少周老的批注。各版本批注用不同颜色的字体，并且每条批注都具体注明哪个版本批在何处，周老的批点也中肯、谨慎，不乏闪光点。从中可以看出周老是下了不少工夫的，不到百元的书，还是物超所值的。几年前推崇金圣叹批点的《水浒传》，还说过什么脂砚斋批点没什么价值的怪话，回想起来令人汗颜哪。记得十几年前看过一本忘了哪位“名家”的《红楼梦》批注本，那位仁兄胸无点墨，乱点一通，佛头着粪，糟不可言，至今思之尚有余悸。比较而言，周老整理的批本确实值得推荐。题外话说太多了，打住吧，下面具体说说贾雨村这个虚构的小说人物。
贾雨村者，“假语村言”也，他的人格也像他在小说中的作用一样真真假假，扑朔迷离。他的出场是在甄士隐未败家之先，那时他一介穷儒，寄住破庙，穷困潦倒，卖字为生。甄士隐邀其共饮，他慨然不辞。多个版本的脂批在此评说“雨村豁达，气象不俗”。后来士隐赠银赠衣，他“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甲戌本侧批曰：“写雨村真是个英雄”，我都有同感。可是第二天甄士隐欲写荐书付之，本意是为解他京城落脚之困，他却在清晨五鼓已踏上进京之路了。甲戌本在此侧批为：“写雨村真令人爽快”，我却有点想不通了。照我一直的理解是：雨村虽托“豁达”之名，但在得到赠银之后，估计是彻夜不眠的。他可能在想：久屈人下，终于有了可以进京赶考的盘缠，士隐是酒后赠银，万一明天去致谢请辞时他后悔了呢，会不会横生枝节？为免夜长梦多，明日天五鼓时还是不辞而别罢。于是托和尚传话“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我觉得这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算什么“英雄”，叫什么“爽快”？还是说脂批在这里用的是“反语”，可看起来又不像。孰真孰假，本人才疏学浅，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姑且存疑，以待有识之士解惑。
雨村大比之年，十分得意，选入外班，做了知府。虽有才干，未免有贪酷之弊，加之恃才侮上，结果被上司一书参倒。在这里甲戌本和蒙藏本多次批他是“奸雄”，又和我历来的理解有所出入。我一直理解为雨村初入官场，不谙权术，尚存天良，不愿与僚属同流合污，故遭排挤。后来点了应天府，终于学乖了，为保前程，自已恩人的女儿甄英莲落难也不顾了，还管什么“逢冤”。当然乱判葫芦案也是无奈之举，不这样判自己官丢了不说，你当薛呆子就真能被绳之以法了吗？只有当天良丧尽时在封建官场才能如鱼得水，所以说错不在雨村，错在封建官场制度，正直的人就做不了官。好比某朝社会，一党专政，权力不受监督，整个官场尔虞我诈，伸手不见五指。不少政府官员也是出自寒门，本来想认真为百姓做点事，可上级要贪污时非要把我也下水，“大家都贪你一个人不贪什么意思”，想举报我们吗？为保官位，不得已而贪，可有人又盯上我这个肥差，处心积虑想把我搞下来，理由又是“贪污”，你说我郁闷不？整个政府机构，无官不贪，只有贪得多与少的区别。搞下来的都是贪得少的，没钱打不开路子，只能被贪得多的整下台，所以说揪出的贪官其实也是社会制度的受害者。而《红楼梦》荷戟而指的，也正是封建社会制度本身，这样说雨村在此还不能被称之为“奸雄”，还算是个良心未泯的人。而脂批连续三个“奸雄”，在“龙颜大怒，即批革职”之后蒙藏本又批道：“罪重而法轻，何其幸也”。似乎雨村已十恶不赦，必欲诛之而后快了。那么也就反证了封建制度是正确的了，这实在让我非常费解。
以上是两点关于脂批的，实在是不揣冒昧得紧。大家都知道，脂批的价值不在原著之下，我这样质疑，恐怕会引起公愤吧。那么下面还想说两点关于原著的，不知红迷朋友们还能见容否？反正一刀砍不下两个头来，豁出去了，因为这也是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说出来好请高人指教。其中一个是像雨村这样的下作之辈，雪芹何以要他做黛玉的老师呢？难道就是为了引出“黛玉入贾府”和“夤缘复旧职”两节？还有一个是雨村接到冯渊族人的报案，大怒道：“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我最早看的是修改过很多地方的程乙本，这句里面删去了“放屁”二字。早期的庚辰本是有这两个字的，周老校订本通过多个版本比较认定，这是雪芹的原话。雨村也是堂堂应天知府，何以在堂上口吐脏话？当然我不是说见不得脏字，《红楼梦》包罗万象，里面什么字都有。只是说如果出自薛大傻之口，或者贾府下人婆子们，我或者还有可能会心一笑，可雨村在这种场合实在不宜说这两个字。程乙本可能也觉得不合情理，但删去又有妄改原著之弊，这也是我不能够容忍的。如果说雨村天性粗鄙还勉强能够理解，可后面写道宝玉因说要和黛玉共用一个枕头，黛玉嗔道：“放屁－－”我就实在不能理解了。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有些小姑娘小后生估计要不乐意了。“那你这意思是你比曹雪芹还高明？你那么会说，你来写一部我们看看。”如果遭到这种反诘，我就只能抱头鼠窜。 我想说的意思是有这些疑问，说出来以请教高明，当然不敢也不能向雪芹叫板。一个贾雨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已经让我们有聊不尽的话题，更别说十二钗和副钗们，这也显示出了曹雪芹的如椽之笔，龙象之力。我一个无学后辈不能理解，又有何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