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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拘留所之歌(日记体中篇小说)

    类别:故事 作者:美髯公 给他发短信 日期:2023/12/6 20:54:39 网友阅读:224次 网友推荐:1次  字号:   

    拘留所之歌

    作者:流金

    第一章 2019年10月3日

      这天,再有十几日就要满70周岁的语文泰斗、作家、教育家、网络名人朱国廷老师,因蒙受不白之冤,被异地(远离家乡200多里)拘留了。拘期6天。

      中午,一位自称是他的学生的张警官,邀请他到一家小吃店,共进午餐。

      得知老师患有糖尿病,学生简简单单地要了两份芹菜肉的水饺,两瓶矿泉水。

      用餐之间,学生说:“朱老师,您的胆子也太大了。建国70周年大庆的日子,你老要到天安门广场打条幅。……书记、县长都遭到了上级的批评。……”学生一边讲着老师被异地拘留的原因,一边给老师夹饺子,劝他多吃。

      酱红色白方格的鸭舌帽子,本来不过一两重。可是,此时,朱国廷老师却觉得,它像一块大石头,压得脑瓜抬不起来。只是闷头吃饭。

      朱老师饭量大,吃了自己盘子里的,还吃了学生的好几个。

      学生心里说:“真能吃啊!怪不得这样硬朗,结实。”

      学生有说有笑,话不断。

      酱红色白方格的鸭舌帽子一会儿点点,一会儿摇摇。拿筷子的手时不时地晃晃。

      帽檐下的半截脸,像块猪肝。嘴巴,张合着,时而发出“吧唧吧唧”的美餐声,但,不出一个字。

      左下颏的一根长胡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抖动着。

      饭后,学生要搀扶老师上车。老师牛牛身子,自己登进警33吉普车。

      学生拉老师来到县公安局。

      在公安局,朱国廷老师摘下酱红色白方格的鸭舌帽。录下相貌、声音、手印、脚印,还留下笔迹。墙上电子屏显示:2019年10月3日14.44分。

      朱国廷老师坐上警33吉普车,由学生押解着,朝二百里之外的高蠡县拘留所驰来。

      路上,学生一口一个“朱老师”叫着。说他也是无奈,当差的,秉公办事。

      怎料,老师却说:“甚好!甚好!谢谢你!”

      “问君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这是文学界的一句至理名言。

      作家朱国廷老师庆幸,能走进拘留所,体验生活——太好了!太好了!!!

      此时此刻,他把被拘留看成“体验生活”了。

      他心想,拘留所,戒备森严。高墙上还有铁丝网。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他感谢上苍,给了他这样一个“体验生活”的大好机会。

      “你一定要把握住这短暂的几天。要好好地过好每一天。千万不要虚度!”朱老师自己嘱咐着自己。

      压力在心。

      他,挺直身子。

      他,正正帽子。

      他,深呼吸。两次。

      他,耸耸肩。三次。

      他顿觉神清气爽。一股心血来潮,他想:

      拘留所里肯定故事不少。他要把每一天的大事小事,都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等出所后,他要写一部书。书名叫什么呢?

      朱国廷老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本本上挎着一支笔。

      他要在本本上,先把想到的书名,一个个都写出来。

      然后,再认真推敲,再最后确定。

    他首先想到了《高墙之内》。觉得不错。

      但是,脑海中,网上好像已经有这本书了。然而,此时,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写的是什么,是谁写的。

      于是,打开手机。

      网上一搜。果然有。

      作者叫:龙宿一。

      《高墙之内》写的是,年满18周岁的青年人在看守所里的故事。

      人老了,又患糖尿病。朱国廷老师看了不一会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闭着眼睛想:龙宿一,也肯定进去过看守所。不然,没有生活,《高墙之内》不会那么火。

      他是被押进去的,还是为了“体验生活”自己主动进去的?

      管他呢。反正我去的拘留所,跟他笔下的看守所不一样。18岁的青年人跟我70岁的老年人也完全不同。我要让拘留所更上一层楼!

      碳素笔在本本上龙飞凤舞:《高蠡县拘留所》、《拘留所》、《拘留所日记》、《拘留所里的故事》。

      写到此,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一看,笔,没油了。

      朱国廷老师刚想问学生:“有笔没有?”车子“吱——”地一声,停下。

      学生忘了什么,要回趟公安局。

      “真是天助我也!”朱国廷老师兴奋地把要顺便回趟家,拿支笔的事说给学生。

      “朱老师,您是走到哪儿写到哪儿呀!”学生说,“朱老师,我自豪。我自豪是读着朱老师您办的《一中人》校报毕业的。《跬步之赞》《精英教育之他见》《文学是水》,那文章写得,真好!”说到这里,他自觉跑了题,紧忙说:“笔,咱办公室里有的是。朱老师,您随便拿。”说完,打起口哨来。

      朱国廷老师听出来,那音韵,就是他那首散文诗《文学是水》。

      警33回到公安局。

      学生以让朱老师跟他上楼拿笔为名,实则是职业行为——不能放下他让他独处。要带他在自己身边,叫他一起上了二楼。

      的确,办公室里笔真不少,只是都被粘在了桌面上。

      朱国廷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急着找东西的学生,也不好意思多拿,拽下一支,并顺手将桌面上的两根碳素笔芯(一黑一红)也装进了兜里。

      他哪里知道,拘留所里,是不准有笔的。因为,它是“带尖儿”之物,怕有人用它“自残”。

      朱老师的这支笔和两根笔芯,会有怎样的好戏呢?

    从公安局带上所需的全部材料,学生搀扶着朱国廷老师上了警33吉普车。

    警33调转车头,尾巴上冒着白烟,驶出公安局。

    出县城已经好远了,太阳已然挂上树梢。

    高蠡县拘留所打电话过来,说是要“县医院的新冠阴性证明”。

    “都什么时候了。”学生请求“放宽”。

    “不行!”对方甩过二字后,再次强调,“必须要有。领导特别嘱咐的。没有,你来了也进不来”啪!挂电话了。

    执法部门说话,板上钉钉。

    无可奈何,警33只好再次调转车头,来到县医院。

    县医院的医生们大部分都已经下了班。

    学生跑东跑西,想找个熟人,一个都没有找到。他们只好排上长长的队。

    好容易轮到了。

    采血样,等结果。

    到再次上路,太阳开始西沉。

    然而,向前的路还是不顺畅。

    没走多远,前方出车祸了。被堵车龙一眼望不到头。

    救援车在清障。

    警33只好耐心等待。

    朱老师说要透透气,下了车。

    抬眼望去,橘黄的太阳,漂浮在荡漾的铁水上。铁水,越来越深。太阳泡在铁水里,一跳一跳的,宛如在洗澡。脸色,越来越红。

    转眼,万道金光,云蒸霞蔚。

    学生来到老师身旁。面对落日美景,不仅吟出李商隐的名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朱国廷老师向学生一斜眼,脱口歌曰: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歌罢,朱国廷老师右手摘下酱红色的白方格鸭舌帽子,向着前方,挥动几下。然后,用力将帽子甩入怀中。左手一捂,将帽子贴于心窝。右手压在左手上,扭身上了车。

    这时,前面传过话来。说救援车也故障了。要大家调转车头,绕道而行。

    警33无可奈何,只好再次调头,绕土路。

    这一绕,又多出三分之一的路程。

    虽是土路,为赶时间,不减速度。

    警33颠簸着,摇晃着。

    忽然,朱国廷老师感觉一阵恶心。赶忙一推车窗,食物吐出车外了,人也差点栽下去。

    “怎么啦?朱老师。”学生急忙刹住车,十分关心地问。

    只是晕车了。无大碍。继续赶路。

    朱国廷老师双手搂着肚子,头,埋在两膝盖中间。他后悔,中午吃的太多了。

    酱红色的白方格鸭舌帽子碰落了。他浑然不知道。

    他,胡思乱想起来:

    人啊!

    这通往不自由的路都如此不顺畅。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凄楚,悲凉。朱国廷老师那“体验生活”的美好心情,刹那间折转了180度,整个身子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发抖。

    而那要写一部书的宏图大愿,瞬间也化为子虚乌有。尤其是他向着太阳所做出的那些动作,其深层含义,他想等到兑现了,再说破。——那要等好多年之后。可是,当时下,它,宛如漂亮的肥皂泡,也瞬间破灭。

    再想到自己马上就70岁了,还蒙受不白之冤,被“异地拘留”好几天,悲哀啊!

    蓦地,一股厌世之感袭上心头。他悔,他恨。他悔恨自己怎么刚才没有趁机扑下车子?一了百了,多痛快!

    瞎想之间,高蠡县拘留所到了。

    十来米高的墙上是铁丝网,足有一米。高高的银灰色大铁门,锁着。

      门右侧,“高蠡县拘留所”六个黑体大字,像六只狰狞的眼睛,黑得怕人。

      一旁,“不退缩勇往直前”字灯闪烁。

      朱国廷老师甚感吃惊:莫非这几个字是专为我准备的?他受其鼓舞。心情豁然开朗。

      警卫从里面通过小窗口问过身份,将门打开。

      锁好警车。学生带朱国廷老师走过二华里长的空地,来到高蠡县拘留所警务室。

      一个自称叫王警官的人开门迎接。

      办完交接手续。学生拉王警官到一旁小声说:“这是我的老师。还请多多关照。”然后,和老师握别,说:“朱老师,多多保重!”说罢,转身而去。

      朱老师看着学生远去的背影,想到自己要在这远离家乡一百多里地的拘留所里,熬过六天的被拘日子,眼睛模糊了。老泪汪汪。

      而王警官则冲着那背影,嘟嘟囔囔:“他是你的老师,关我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执法不公,不能平等待人,行吗?!”

      朱国廷老师听出来,这话里有话,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朱国廷老师办手续填表之间,学生又跑回来了。手里拿着朱老师的帽子。

      朱国廷心说, 怪不得感觉冷嗖嗖的。 帽子掉到车上,他忘了。

      学生给朱老师戴上帽子,再次嘱托王警官要”多多关照”。 并留下电话号码,说有事跟他联系。

      学生走后,王警官强迫朱国廷老师摘下酱红色白方格的鸭舌帽子。让他掏出兜里的所有东西——钥匙、手机、笔和本,解下腰带,锁好。叫他穿上印有白色大“拘”字的深蓝坎肩。拿给他一早就准备好了的黄色网兜。网兜里面是生活用品。有牙膏、牙刷、碗、勺子等,都是塑料的。

    朱国廷领过被褥之后,双手抱着,手里提留着网兜,跟随王警官来到一大青铁门跟前。

      王警官打开铁门的锁,带着朱国廷老师进了拘留所小院。

      不大的院子,长方形的,坐北朝南。被四角贼亮的灯关照着,通明一片,堪比白昼。

      网兜里的生活用品,随着朱国廷老师的脚步,在裤裆前左右晃荡着。

      四个影子在地面上变幻着他的身形。

      有的,从清晰到模糊,又从模糊到清晰;有的,从大到小又从小到大。

      最后,将他定格在小院最东边第四拘留室的门上。

      咚……

      室内传出零点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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