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坐 闻 香 品 墨 兰
一片云
好友送我的墨兰整整盛开了近两个月，直到昨天最后一朵翩然凋落。两月来，幽香弥室，若有若无、时浓时淡，甘甜清洌、满堂春意；直教我忘却了春天姗姗迟来的不适。
今年的春天来得异常缓慢，近百日的寒风冷雨，让春天失去了她应有的颜色。本应百花盛开的三月初，本应处处生机燕归来的三月初，本应莺飞草长的二月天，却被忘归的寒风用愁云惨雾笼罩得没有半点风彩，桃李不芬芳，空中无纸鸢，没有鸟语花香、没有万物更新、没有阳光普照、没有春意盎然，农人也因为无法翻土耕种而烦恼不也；春天，来得何其缓慢！我是有些偏爱冷雨天气的，可是今年这么长时间的冷雨天，心里也有些郁结，也有些对春天晚到的幽怨。可是我的墨兰，却在迟迟不来的春天里，给了我惊喜，给了我慰藉，给了我春天的感觉。当花盆里冒出几枝与兰草不一样的枯枝一样的东西，我欲将其拔除时，发现这枯枝一样的东西上有小凸点，细细辨识，竟是小花苞，天啦，我的墨兰要开花了，这是花箭呀；这一发现让我惊喜莫名，爱不释手。静听花箭拔节的声音，悄看花苞舒展的曼妙，我不由得祈求她们长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等女儿寒假归来；墨兰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花箭一天天长高，花苞一天天长大，但女儿未归，花儿不开。女儿归家后，花儿逐一绽放，满屋清香，女儿返校后，花儿依然在我的书桌上伸展芳姿。
墨兰花期长，差不多近两个月的时间，一直亭亭玉立于枝头。从开花那天起，我只想守着她们，相对笑不言、窃窃有私语；满室幽兰香，胜无数繁华；心静如泉水，但坐观兰花；女儿讽说墨兰是亲生、她是赠送的；某人更是笑我疯疯颠颠、痴痴傻傻。我是有些痴了傻了，每日里细数花朵儿，一遍又一遍；我的墨兰，共有五枝花箭，最多的一箭上面开了十朵花儿，少的两箭上也各开了六朵，其他两箭各开了九朵；每朵花儿的花径下都凝着一颗露珠儿，亮晶晶的悬在那里，既不垂落也不蒸发，就这样亮晶晶的悬着。我实在没忍住，伸出舌尖尝了尝，甘甜如蜜，带着泥土的芬芳、带着春天的气息，没有蜂蜜中那博采众花的浓烈艳香，只有清洌甘怡、纯粹、宁静。从开花那天起，这露珠儿就悬在花径处，我想这应该是花儿的精血所凝吧，如果失去了，会不会让花儿提前零落或者失去芬芳呢？念及此，露珠儿再香甜，我也没有轻易撷取。这四十朵花儿，盛放在我的书桌，我每天上班前跟她告别，晚上跟她聊天，心中竟隐隐希望聊斋不是聊斋，兰花仙子会显灵现形，与我促膝长谈，解我心中之事、释我心中之惑。聊斋里的佳人自然不会出现，但兰的仙姿却深深的刻在心里。一直不明白兰花指的说法是怎么来的，有那么多美艳的姹紫嫣红，花娇玉贵，怎么没有桃花指李花指牡丹指而偏偏是兰花指呢？细细看来，兰花永恒不变的形状，正是美人翩翩起舞、纤手宛转的造型，五指三长两短，长的三瓣在外层伸展开，直指苍穹，短的两瓣恰如拇指指面轻贴中指指尖相向靠拢，捧着花蕊，而花蕊只有两瓣，上面瓣短而厚重，下面瓣长而向后翻卷，紫红色的花斑如陆地分布在海洋上一样分布在米黄色的花蕊上，花蕊就这么一刚一柔相互呼应着，正如被五花瓣捧在掌心一般，如珍如宝，初心不改、形状不变。
兰花与其他花儿不一样，兰花淡雅、宁静、疏离。桃花李花樱花，一片片、一簇簇如霞似锦、灼灼其华、千娇百媚却短暂，十来天繁华尽去，落红满地惹人嗟叹；牡丹芍药芙蓉，极尽雍容、尽享华贵、夺人眼目、使人流连，也是十来天风华尽褪、色衰形秽、香冢难觅惹人伤感。而兰花却不这样，从盛开到凋零，她的形状和颜色都基本不发生变化，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凋零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我的墨兰盛开了差不多两个月，一直芳姿依旧，卓立不群。这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坐观幽兰：翠绿而宽大的叶片，肉肉的箭身高高挑起，淡淡的米绿色的花瓣，咖啡色的筋如手掌上的血管一样舒展在花瓣上，米黄色的花蕊，紫红色的花斑，花径处悬着的露珠儿，就这么静如处子，不张扬、不霸道，只把幽香一缕缕发送出来。
兰花与其他花儿不一样，兰花外形平凡、混在杂草丛中识之者寡。可是她的芳香却无法掩盖，人们总会闻其香而寻其迹，也可以说正是这难得的芳香出卖了她，正是这芳香让人们连她平凡的外形也爱了起来，不惜爬山涉水，从深山幽谷中将她请出来，送上国花排行之一席，并赋与花中君子之美称。是啊，有多少人能像兰花一样，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恪守淡雅、宁静之本性，做到宠辱不惊，不骄不躁，“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呢？
坐久不知香在室，客来连呼香满屋。对于春天迟迟不来的遗憾，全亏了书桌上这四十朵墨兰给予的慰藉；昨天，最后一朵墨兰花儿翩然凋零，仿佛在告诉我：春已满人间，我们也该勤奋躬耕，踏实播种了，否则将以何向秋天交待呢？
201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