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雪花翩跹而至,门外的走廊上,脚步声、欢叫声、男声、女声、童声,声声惊喜,哇,下雪了!哇,好大的雪啊!隔着窗玻璃望出去,雪花如柳絮般飞飞扬扬,密密的携着手、挽着臂、搂着肩,翩然降下。这是在回报我早上的期盼么?
早上走出家门,刚一张口,一团白雾喷薄而出,袅袅飞散,如烟如雾、如梦如幻、我呆愣愣看着从自己的嘴里、鼻里飘出的缕缕白雾,猛然想起天气预报今天的气温在零度以下,难怪说话、呼吸的时候,吐气如雾,这是寒冷的象征啊!天冷地冻了,冬天如期而至,作为冬天的使者,那曼妙而轻灵的雪花是不是也会如期而至呢?心里,竟然丝丝期盼起来。
南方的冬天向来冻骨,贵州更甚,俗话云“四川太阳云南风,贵州落雨当过冬”,在贵州,一年四季的雨天都会显得非常的冷,就算是正夏天,下雨天年轻人到也不怕,但上点年纪的人就得添衣保暖。到了冬天,绵绵冬雨更是让不算低的气温再低上几度,也不知是感觉还是其他,总感觉冷,天冷地冷空气冷;南方室内不供暖,冬天时基本上室外室内一样冷,多数家庭会弄一间“烤火屋”出来。“烤火屋”一般是家中密闭性较好、又不算太大的房间,房内安放上火炉,供全家人取暖用。而除这间屋子外,其他屋子也是冰冷一片,大约只比室外高几度而也。家里有老人的,这间“烤火屋”尤显重要。整个冬天,家里的老人们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烤火屋度过。
记忆里的冬天,除了纷飞的雪花,还有口中喷薄的白雾。雪花是上天的精灵,逢冬降临,几乎是国人的梦中情人,勾人心魂、动人心魄,让人心心念念、期期盼盼,从入冬那天开始,就盼着能与雪花来一场浪漫的邂逅,不期而至、不约而来;特别是南方人,对于雪花的思念和怀想,宛如初恋般刻骨铭心、是深深刻在心头的朱砂痣和烙在心里的白月光,欲说还休、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从入冬那天开始,我的心随着气温的起伏而起伏,随着气温的下降而悸动。气温下降的晚上,睡里梦里都是雪花,各种形态,一片片、一簇簇、一团团,旋转着翩然而下,那么娴雅、那么婀娜。多想在似醒非醒的时候,听到窗外的欢呼:下雪啦下雪啦!作为南方人,哪怕是几片雪花,都会引来一片惊艳的欢呼,上到花发老人,下到垂髫小童,都会飞奔到能看到雪花的地方去欣赏雪花的倩影。南方下雪,南方人的内心奔腾起了万只小鹿,南方下雪,朋友圈里各种的晒,晒飞舞的雪花,晒雪花触物即化的瞬间,晒哪一片叶子上偶尔叠堆起的小雪堆。总之,南方下雪,好比遇到初恋,又喜又惊又不知所措,轻了怕她生气,重了也怕她不高兴。雪呀、雪花呀,一年一年的,越来越少,有时整个冬天都看不到一片。但不管如何,到了冬天,气温下降时,雪花呀,就是我们的梦中情人,希望她来,又做好了她不来的失望的准备。
记忆里的冬天,屋檐下垂着一条条透明的冰针,水田里、水洼里积着厚厚的冰。我们把这些冰针、冰块敲下来,用嘴衔着麦草吸管,在冰针、冰块上吹出一个小洞,再用细绳穿了吊起来,煞是好看。虽然管不了多少时间,但我们还是乐此不彼反复的做着这穿绳的游戏。陪着这个游戏的,始终是冻得通红的脸颊和一团团喷薄的白雾,这白雾不象雪花、冰针、冰块那样看得见摸得着,更不象象雪花、冰针、冰块那样触之冰凉。张口即喷、鼻孔里也随着一呼一吸之间,一缕一缕袅袅而出。我们把玩冰针、冰块,也把玩白雾。这白雾让我们的呼吸成了看得见的东西,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有如那雨后的彩虹、又如那七彩的阳光。有时甚至嫌这白雾挡住了眼前风景,想要把它拨开,竟也是做不到;既然拨不开,我们就把玩,如吹气球一样,忽轻忽重,忽长忽短,竟也能将这白雾吹成各种形象来。最喜欢的,就是憋足了一口气,再长长的重重的吹成一条直线,看到那细细长长的一条白雾从口中伸展出去,心里是十分的快乐。只是,随着全球气候的变化,冬天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冬天,冬天有了一个新的标签——暖冬,暖冬并不暖,只是象征冬天的雪花和白雾不再是如期而至,雪花更象变心的初恋,若即若离,让人爱恨交加却又牢牢铭刻于心。出气如雾的情形更是绝迹一般难以遇见,屋檐下也不再有一条条的冰针垂下,水面上不再有厚厚的冰块。失去的东西总是分外让人留恋和怀想,得不到的总是心头的朱砂痣和白月光。每到冬天,每到雪花似来非来的时候,我们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儿时的冬天,谈起儿时的冬天,谈起那时的雪,那时的冰,那时的寒,感叹今天冬的暖,今天冬的缺失,仿佛一个终生不婚不育的女人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一样,没有雪花的冬天,没冰块的冬天,没有白雾的冬天,算什么冬天呢?
雪花飞舞而来,孩子们的脚步声、笑声挤进门来,年轻同事们的脚步声、笑声挤进门来,仿佛在向我证明,这个冬天,是真正的冬天了。是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想再隔着玻璃向雪花倾诉我的相思,我不想再矜持,我要打开房门,我要亲密拥抱我的初恋去了。
2018、12、29中午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