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益阳市第一中学 黄薇裕
薄薄的雾气从山坡上升起,凉凉的秋风自山间吹过来。已是初秋时节,田地里的稻草在清晨裹着一层白汽,孤独的守着那无边的田野,守着那一片丰盛的果实。
雾尚未褪尽,便有一人朝田里走来,来人手里紧握着一把发亮的锄头和镰刀,背着一个竹篓,伴着拂晓时分,田间里断断续续又响亮的蛙鸣鸟叫,踏着露水打得全湿了的小道,朝那一方土地走来。
稻草人终于在一夜的守望之后,盼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村子里,许多村民们仍在香甜的美梦之中,各家的灶台上,昨晚的残羹冷饭依旧摆在那儿,灶中的火早已熄灭,灶台也被染上了凉意。唯有守望家的灶台还存着一丝余热,灶中的火一明一灭,用自己的热量与炉上的水壶做着交流。
此时,守望已在田地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抬头,轻轻地看一眼半山腰的太阳;他低头,仔细瞧着镰刀在手中舞动;他抬头,轻轻地瞄一眼村庄的方向;他低头,仔细的瞧着锄头在泥土里徘徊。他挥动着手中的镰刀,将南瓜从藤上取了下来;他挥动着手中的锄头,将红薯从地里挖了出来;他挥动着手中的镰刀,将冬瓜从藤上取了下来;他挥动着手中的锄头,将凉薯从地里挖了出来。
守望把它们轻轻地放进了竹篓中,又朝田里种着丝瓜和茄子的方向走去,挥起锄头,把那早已枯萎的藤蔓和枝芽从地里挖出,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翻动着那块肥沃的土地,将蒜头的种子均匀的洒在被翻得平整的土地上。忙完这些,守望终于愿意坐在田埂上歇一会儿。
村子里,不少人家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村民们慢慢的,或单个的,或三五成群的,踏着太阳洒在地上的金光,朝着各自的田地走了过来。
守望在田地里喘着气歇着,脸上的汗冒出,聚成滴,汇成股,往下流,坠到地上,融进土中,村民们从身边经过,看到守望,又看到了那一竹篓的菜,打趣道:
“守望,喜福和儿媳妇又要回来了吧?”
“是的嘞。”守望憨厚的笑着。
“这回又呆几天呀?”
“一天吧,孙女放两天假,来乡下玩一天就要回去了。”
“又是一天呀,咋不多呆两天呢?”
“儿子要上班,儿媳妇也要上班,孙女要上学,他们来呆一天就赶回去。”
“城里人真忙,不像我们这些乡里的,有的是时间玩。”
“是呀,我孙女她们每天一大清早就要去学校,我儿子天天要忙到半夜,这不今天赶早回来又要赶回去。”
“又不在家里歇呀?唉,你儿子他们太忙了。”
“是唉,太忙了。”
聊了会天之后,守望看太阳已经升到了空中,估摸着要给田里的菜浇水了,于是结束了与村民简短的对话,挑起放在田里的木桶,到旁边的小溪里挑水去了。
浇完水的守望,赶忙背起竹篓,拿起他那发亮的锄头和镰刀,往他的木屋跑去。
小木屋前,停着一辆雪白的小轿车,守望隔老远就认出来了从车上下来的三人,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媳妇,一个是自己的孙女,守望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朝着小木屋的方向绚丽的绽放。
“爸,我们回来了。”喜福看到守望背着一竹篓的菜,赶忙跑过去帮着拿下来,背到自己的肩上,也不管那泥土弄脏了他的西装。
“我给你们弄了好多菜,都带走啊!”守望看着自己孝顺的儿子,欣慰的说,“下回你们要是实在忙就不要回来了,我托人把菜捎给你们。”
“爸,我和喜福都说过多少次了,要你别去田里种地了,您怎么又去了?多累啊!”儿媳妇牵着孙女,一边拿着他们买给守望的补品和衣服,一边说道,“都说了让你搬到城里去和我们一块住,要吃啥菜去超市里买点就好了。”
“那哪行啊?超市里的菜没自己家种的卫生,再说城里我又住不惯”
“爷爷,跟我们一起去嘛?你看你额头上又多了几条线哦。”
喜福望向自己父亲,看着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道道伤痕,看着他手上长年累月的劳作而留下的老茧,心中泛起了酸味。
“爸,我都讲过多少次了,你不去城里没事,但你也不能去田里了,要吃些啥菜去买就是了。”喜福佯装生气的说。
“你们挣钱不容易,城里头消费又高,咱家的田空着也是空着,我种点菜又不累,还能养活自己,为啥不种呢?再说你妈在的时候不也是种这么多吗?”
“行行行,你想种多少就种多少。”喜福边说,边将背上的篓子放到了自家的小木屋前。
一家人都进了小木屋,守望家的烟窗,又冒出了炊烟。
时至傍晚,守望送儿子回城,将那一篓的菜,全倒进了一个袋子里,塞给了儿媳妇。
“爸,你也留些自己吃,我们一时也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你们不是有冰箱吗?放冰箱里啊!”
“那也放不下这么多,你留一些吧。”
“不了不了,我田里还有好多呢。”
“拿着吧,我爸他这脾气不会留的。”喜福说道。
“就是就是,赶紧拿走吧,早点回去休息啊。”
“那我们走了,爸。”
“好好好,走吧。”
喜福发动车子,驶离村庄,驶向了小城。
木屋前,守望凝视着夜色里逐渐变小的车灯,凝视着逐渐消失的白点。
守望落寂地走回木屋,思索着明天吃啥。
田间,孤独的稻草人守望着那孤零零的藤蔓,在晚风中摇曳;守望着那刚撒下的种子,在黑暗中呼吸;守望着那孤独的老人,在木屋里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