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小小说)
一进普通列车的车厢,雨薇就不由皱起了眉头,一股酸臭味、烟臭味扑鼻而来!因飞机延误导致无法赶上高铁列车的她,只好选择普列赶往下一个讲课城市,作为职业讲师的她别无选择!
放下行李后,雨薇快速拿出口罩戴上,对于有洁癖的她来说,这是自我保护的方式。夹在两个粗犷男人中间的座位让她浑身不自在,不用刻意看,她也能感觉到男人们肆无忌禅的目光,衣着光鲜气质出众的她在这车厢俨然成为一道亮丽风景线!此刻的雨薇,却只想闭目养神,度过这煎熬的六小时!
列车缓慢的行驶着,似乎过了很久,一阵吆喝声把雨薇从半梦半醒间拉回到了现实,睁眼一看,一张布满斑点的脸近在咫尺,笑意盈盈的问她:“美女,需要吃点东西吗?”她一惊,耳边这声音眼前这张脸竟似曾相识,可是不应该是她呀?她怎么可能在列车上贩买食物呢?应该是看错人了,中国这么大,相像的人也是有的。雨薇定了定神,刚想搭话,对面一位中年男子发话了:“给我来一包方便面”,那女子转身应道:“好咧!”手脚麻利地从后面背包里翻出方便面来,递给了中年男子。趁着那女子跟男人做买卖时间,雨薇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那神态动作和说话口音几乎同出一辙。乡音是最难更改的,只有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才能辩音识人!雨薇几乎要叫出来了:“秀……”,话没说完,前面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有人开始在车厢里神情慌张地跑起来,那女子见状,顾不得收钱,把挂在前胸的箱子一关,也跟着跑开了!雨薇站起来想叫住她,可是已来不及,转头望去,列车上的乘警一边走着一边骂骂咧咧地呵斥着“跑得比兔子还快,下次被我逮住,关你十天半个月的,看你们还敢上火车贩卖吗?”!
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雨薇心里有些酸楚,生活不易,而命运总是那么捉弄人!二十年前在出版社与秀儿共事的一幕又浮现眼前……
那年,她十九岁,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一个小城市的出版社工作,秀儿作为人才交流会上美术专业人才被总编特别引进,两个同龄的女孩因为命运的安排进了同一家单位。来自农村的秀儿天性倔强,喜欢穿着自己设计的风格独特的衣服,可是因为用料廉价,挂在身上就像随意裁剪的地摊货,时间久了,她特立独行的艺术家性格在现实社会中受到了排挤,大院的人提起她总是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人们总是习惯接受固有的人设,仪表堂堂或端庄典雅或道貌岸然……,而她的出现,无疑让这小城市的人们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的闲言碎语,让当初惜才竭力引进她的总编也挂不住了面子,不再对她另眼相待!出版社的杂志校对工作落在了她的头上!一晃五年,仍旧住着一间单位杂货房的她似乎死心了,想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人生。年轻时候的选择和眼光总是茫然,一个大城市工厂的技师走入了她的生活,死心塌地的对她好,让她在压抑的工作环境中找到了丝慰藉,尽管他奇貌不扬,个头矮小!农村家庭沉重的负担让她别无选择,弟妹的学费等着她的工资!有一个人能帮她负担责任,现在想来,也许是她当时迫切的需求!相貌秀丽,身材高挑的她也有些追求者,不泛以后当了大官之青年才俊!却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
姻缘天注定,对于女人来说,嫁对了人就嫁对了生活。而嫁错了人,个中滋味只能自己品尝!两地分居的现状让本来工作不顺心的秀儿义无反顾的辞职,来到夫君生活的城市!接下来的十年期间,雨薇也离开了出版社,成为了文化公司的股东和职业讲师,而关于秀儿的消息也中断了,直至火车上的这次偶遇……
“香烟、饮料,方便面……”又一阵叫卖声把雨薇的思绪拉了回来,定睛一看,叫卖的人正是秀儿,秀儿走到雨薇对面,眼神迫切焦急地问旁人道“坐这个位置的大哥去哪了?”旁边人摇了摇头,秀儿有点不死心,“上厕所了吗?他刚才还没付我钱呢?”雨薇看着秀儿的现状,五味杂陈,欲言又止,戴着口罩的她想扯下口罩与秀儿相认,又担心在这种场合相认会让秀儿尴尬,犹豫不决中,秀儿走远了,良知的驱使让雨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路跟随秀儿到了另一节车厢……
车厢连接处一个角落里,秀儿停了下来,把身上的背包放在地上,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子就着水吃起来,电话响了,秀儿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电话里交待着注意安全,按时吃饭,听老师的话,妈妈过两天就回了的事项。雨薇听之前同事说起,秀儿结婚后生了个女儿,想必是她女儿打来的!放下电话,秀儿一边吃着包子,眼角却流下了一行泪水,雨薇不忍打扰,怔怔的看着她,此时才发现,穿着一双人字拖的秀儿的脚严重变形肿胀,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污渍,头发蓬乱的扎在一起,火车上颠沛流离的小商贩生活,早已磨平了艺术的锐角,只是一个为生活疲于奔命的中年女子!
列车继续前行,秀儿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拍手,从地上拿起背包,一个挎在前胸,一个背在后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雨薇眼睛湿润了,她从牛皮女包中拿出几张百元钞票,紧跟着过去,乘着人群拥挤的时机,把钱塞进了秀儿的背包里……
回到座位,雨薇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之前的同事,询问秀儿的近况。才知道,辞职后的秀儿跟着老公来到了大城市,可好景不长,工厂倒闭老公下岗失业,只好打零工维持生计,为改善生活,秀儿与老公又回到农村承包山林种果树,可因为技术和管理不到位,果树收成不好,亏了十多万,城里的房子也被迫卖掉了,秀儿的脚在种植果树时被锄头挖伤,因治疗不彻底,留下了终身残废……
读完信息,雨薇默默地删掉对话,眼前一片模糊,透过列车窗户,依稀朦胧间,那个穿着飘逸布裙,眼神中透着倔强和憧憬的秀儿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