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散文)
“快跑呀,火烧房子了……”夜半梦醒,儿时不小心点燃煤油引起老屋大火的一幕又跑入梦境,恍如隔世又如昨日一般,关于儿时老屋的记忆就被一页页翻开来……
记事起,家就迁到一所乡镇的街道巷子里。从一条斜坡下去走到尽头的倒数第二家,一扇窗户和一把铁将军锁住的小门里,有着童年所有美好的回忆……
老屋是纵深进去的结构,打开小门进来后首先是一间厨房,灶台旁是一口大水缸,缸上面的水龙头长年滴着水,据说这样滴水可以让水表不转,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响应着节约用水的好习惯。灶台旁是我放学后呆的第一个地方,从7岁起为一家人煮饭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身上。乡下没有煤气,用柴火来煮饭。这可真是个技术活,需要用一些燃料如煤油等浇在柴火上点燃,再用扇子拼命扇让火迅速旺起来,然后把洗好的米加半指深的水放进铁锅里,盖好等水烧开冒气。这段时间人是不能离开的必须要守着看着火。百般无聊的我通常会拿来几本书,如儿童文学,故事会,画报等等来翻阅,常常看得入了迷,忘了调节火势大小,直至路过邻居闻到焦味,大声提醒才慌神过来,一锅饭已一半黑糊…
从厨房进去是一个客厅,客厅与卧室中间是一处天井,天井是用来釆光的。天井中间有一块大石板,儿时的我们用破旧的锅碗瓢盆栽上野花和蔬菜瓜果种子,每日浇水施肥,精心照料,看着它们破土而出,长出新芽,结出果实。天气好的时候,母亲会把从集市买回来的小鸡小鸭放在天井里,每天追赶惊慌失措的小鸡们,捉弄它们成了我们的一大乐趣。而我们最喜欢下雨天的时候,用盆子来接天井屋檐滴下的水,或撑一把伞挽起裤脚下到天井淌水玩,儿时的快乐简单又单纯。常常一个雨季过去,浸泡脏水的脚丫患上了沙虫病,奇痒无比,可也阻挡不了淌浑水的乐趣!
客厅是一家人最喜欢呆的地方。冬夜里,母亲通常会升起一堆火,围坐火塘前,一边洗着脚一边听父亲讲他文化大革命期间逃亡四处流浪,死里逃生的惊险故事;讲他又是如何认识母亲并怎么跟踪到家,拼命帮外公做事以取得母亲欢心的事;而母亲讲的鬼故事更是又刺激又欲罢不能,以致听得紧张处,大姐起身抽脚时站立不稳,双手直扑火塘,幸得及时拉起,用姥姥土法医治,才没烫伤留下疤痕。那时候,乡下常停电,母亲上夜班走后,听完鬼故事的四姐妹胆小的挤在一张床上,谁也不愿睡在外铺,瞪着眼睛直至困意袭来……
老屋还有一个阁楼,用木板搭建成,需要梯子才能爬上去,是母亲用来存放粮食和一些物品的地方。依稀记得那年,各地盛传会闹饥荒,粮油食盐等物价会涨,母亲从年初就开始囤积粮食及一些食品,直至堆满阁楼,也引来了众多偷食者。比如馋嘴的我们和贪婪的老鼠,蟑螂等等……母亲留来过年的零食水果还没到年关就被我们从阁楼角落中翻出分吃完毕,而那些粮食腊肉成了老鼠们的目标。家里鼠患成灾,捕鼠灭鼠灭虫成了当务之急,诸多方法试遍后收效甚微,母亲最后从邻居那讨回了两只猫咪,至此,猫和老鼠的故事上演。每天,循着臭味铲除猫屎成了我们又一项重要家务。而毎到入夜,阁楼上咣啷咣啷,吱吱喵喵声此起彼伏,我们也伴随着这些催眠声一天天长大。
老屋对面是一大片菜地,田地,还有大小两口方井,它们自然成为了我们的乐园。常常放学后,母亲挑着留存了一个星期的人工肥料,我们提着水桶,从水井里打出水,一路泼撒着到了菜地,浇水淋菜,松土施肥,拨草不亦乐乎……追蝴蝶、钓青蛙、挖蚯蚓,再到旁边水沟捉泥鳅网小鱼。那时的田野是完全纯生态的,菜地里、路边蛇虫爬行,稍有不逊,就会踩着它们。那时的人们很少打农药,树技上,菜叶上也经常挂有蠕动的青虫。从小我对这些爬行动物是心生恐惧的,往往尖叫着跑开,再也不敢踏入那块领地。而被黑乎乎软绵绵的蚂蝗粘上,几乎成了儿时记忆最挥之不去的阴影。记得九岁那年暑假,兴致冲冲的我去帮舅舅一家收割稻谷,下田没多久,表姐惊叫起来“小凌,你腿上有一条大蚂蝗”,吓得我立马跳上田梗,侧身一看,一条手指粗的蚂蝗紧紧吸附在我腿上,我急得哭了起来,竟想用手中的镰刀去割掉它,富有经验的大舅阻止了,他在手上吐了一口痰,把它放在蚂蝗身上,随后用一根枝条轻轻一挑,把蚂蝗摔到了路边。再看我的伤口仍然在流血,他又在路边扯了些草叶揉碎了放在伤口上,这才止住了血。但我再也不敢下田,至此三十多年!
而留存我们四姐妹太多回忆的老屋差点因为我的一把火毁于一旦,这也成为我梦中挥之不去的情景。
那年是个冬季,放学后,我比姐妹们先回到了家。肚子饿扁了的我找遍了家里角落也没翻到可以填肚的东西,只好生火做饭。生火时,一看用来引火的煤油灯里油没了,于是拿起灯就往内屋去准备加油。母亲为了防止我们误食或拿煤油来玩火,把它放在了柜子顶上。找到存放煤油的柜子,我搬来凳子站在上面,伸手拿到时手一滑,装煤油的瓶子“咣当”一声掉了下来碎了,煤油潵了一地,立马溅到旁边的煤油灯,“轰”一声,火一下燃烧起来,我慌不择路从凳子上跳跃下来,冲出火的包围,来到厨房,抓起水瓢装了一瓢水就往房间跑,一把浇在了起火的地上,年幼的我全然忘记了水不能灭油火的古训。只见那水浇下去,火势更大更旺了,火苗直接窜到柜子上,一看大势不妙,我竟慌了神,呆若木鸡。正在这时,大妹回来了,看见家里起了大火,连忙跑到邻居家找人帮忙,邻居家叔叔急忙跑来看了一下又跑出去,铲了一铲沙子进来一把铺在火苗上,地上的火才慢慢熄灭,而柜子上的火也被他用湿的旧棉胎打灭了,一场有惊无险的火灾事故消除了,而我也以罚跪一小时的代价吸取了深刻教训……
几年后,家里在镇上建了新的砖混结构的楼房,老屋也转买给其他人。这些年来又从乡下搬到县城到市里,房子越住越大也越住越好,可仍然会时不时梦回故里梦回老屋,以及从前父亲健在,姐妹情深,无忧无虑的日子……
如今,他乡已变故乡,老屋变了模样,乡愁成为了解之不去的心结,时光再也不能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