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姐妹(二)
行囊
回家5天了,我一直惦着一副行囊,听邻居家大婶说她要去赶集,我赶紧托她顺便到姐姐家去一趟,问下我寄邮的行李有否收到?大婶回来告诉我说,收到了。我这颗悬着心总算落了下来。这副行囊,陪伴我度过三个春秋冬夏,今天,终于能履行它“被子”的使命了。
记得在上大学头一天,父亲手提着一个箱子,送我去上学。箱子是母亲为我入学时特意准备的,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已经模糊了记忆,只知道那是装在母亲心里一份沉甸甸的爱。记得出行那天,窗外还黑乎乎一片,只有星星在闪光,因为我和父亲要敢早上的一趟火车。走出门口,我径直的向前行,但内心驱使我把脚步放慢乃至停留,待我回头的刹那,母亲果然还伫立在身后,这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她那副瘦弱的身躯在夜色中虽显得那么孤单,但对于我来说是那么值得依靠的粗壮臂膀;大黄狗也跟在我脚后,晃动着尾巴,咬着我的裤脚,像是在挽留;公鸡的鸣叫声、鸟儿的吱吱声,青蛙的哇哇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唱一首悦耳的歌为我送行;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有的人家房顶已冒出了袅袅的炊烟,浓郁的乡味沁入心田。这块养育了我二十年贫瘠沧桑的黑土地,我曾经多么想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蜕变成一个在乡下人眼里有出息的、一个像模像样的人,一个能给做支书的父亲赚回面子的人。可如今,当我真的要离开这里时,我的脚步是那样的沉重,内心是那么的不舍。要不是父亲的一句话“快走啊,一会赶不上车了”,我仍会在爱恋中徘徊、在内心里守望。
我和父亲走了8里的路,大概一个小时的时辰到了姐姐家。这条路与其说是路,还不如说是几辈人踏出的一条道,坑坑洼洼,布满了脚印、马蹄印和深深的车辙。这条路是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路中间横跨一条小河,夏天一到,河床两边的土壤受雨水的冲刷,使河面越发显得宽阔,河沟里放有一个大大的空心水泥管,算是给过往行人架起一座桥梁吧。每当我们走过这条小河,都要迈上这座“桥”。冬天还好,但如果是雨后,因“桥面”上光滑,再加上“桥”的两侧已挤满了雨水,在你壮着胆子迈开大步跨上这个“桥”时,还没等你站稳,立刻要使足力气迈过这座“桥”,这一过程如果你稍不小心,就会掉到水里。记不清我有几次掉到水沟,夏天还好,如果赶上雨后的秋天,湿冷的衣服会裹着我的身躯,一天都暖不过来。这就是我家通往学校的路。可如今,这条路已经变成了明亮的柏油马路,让我再也找不回年少时的痕迹,只有把它埋在记忆的深处。
到了姐姐家,已是早上的7点多,姐姐从屋里拿出早已给我准备好的行囊。这副行囊是姐姐的聘礼。记不清姐姐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她虽是我儿时的玩伴,可姐姐结婚时我并没有做她的伴娘,我当时或许是在学校读书,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傻,姐夫家离我们学校也只有一条铁路之隔,总之,我和妹妹都没有参加上她的婚礼,这让我内心总感到有一丝缺憾。结婚时娘家送她什么嫁妆?婆家为她准备了什么聘礼?这在我的印象中都是都是一片空白的记忆。
离开姐姐家,她向我叮嘱了几句什么,我已经没有了印象,只记得父亲背起行囊,一直向火车站方向奔去,他沉甸甸的脚步趟起了一股股尘埃,上车的刹那,我发现父亲的脖颈已经汗水成行。
到了学校,我打开行囊,一双崭新的、绿色的、绸缎被辱呈现在我的眼前,二十岁了,能有幸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高兴。我知道,这是姐姐结婚时的聘礼。我小心的打开行囊,搓手搓脚的把褥子铺在床上,生怕床板的木刺刮破了辱面,也生怕我乡下孩子的手指头刮伤了这副行囊。因为这是姐姐的被子,也是姐姐和姐夫的“被子”,我要好好的保护好它,用好它。我手捧着这副沉甸甸的行囊,一股暖流涌在心头上。
到了傍晚,父亲要和我说再见了,又一种莫名的惆怅在心头,父亲平时很少亲近我们,记得他曾经摔过我给他做的、他喜欢吃的、烧焦了的土豆片,也骂过我痛失了他支书面子的、他内心渴望的、我连续两年的高考落榜,他甚至声称如果我考上大学,他会叫我一声姐姐!父亲的这些言谈举止,每每给我的内心都是一次震撼,驱使我和他的心在渐渐疏远。我每一次落榜,他刻薄的语言,都变成了我前行的力量。此时,当我看到他要走,我立刻想起了父亲送我来上学的场面,立刻想起了和父亲刚刚吃的一碗牛肉面,立刻想起了他分别前的叮嘱,立刻想起了在过年时他曾经给我买的那条厚厚的红里夹着白的一条围巾。
告别了父亲,回到宿舍,房间里已经站满了同学,大大小小的包裹、行囊堆满了床。在和她们短暂的交谈里,在代表着身份象征的着装上,一眼就知道谁来自城市,谁来自乡村。我宿舍里,住着一个和我一样来自乡下的同学,她如今已经在国外发展了。不用看她的着装,就是看她带的那副行囊,就足以显示出她的土气了。在她打开行囊的刹那,一双大红花色的被子呈现在我眼前,这是我多么熟悉的红花被子啊,它是我刚刚脱去的“衣裳”,虽然它曾给过我二十年的温暖,但在此时,我却嫌弃它有土的“芳香”,再看看我的行囊,一双绿色的、绸缎面料的行囊,欣喜感、自豪感一并涌上心头。但这种感觉像是在瞬间吞噬了我虚伪的内心,吞噬了我一个来自农村乡巴佬的纯朴。
姐姐送给我的这福行囊,就犹如她送给我连她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衣裳,在我和妹妹身上都折射出不少的 “光芒”。
三十年过去了,我至今都记得这副行囊,一双绿色的、绸缎面料的、陪伴过我三年的一副暖暖的行囊。
吴延波
2018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