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上的歌
从微山湖回到几千公里外的家中已经两天了,然而心情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那湖天一色的美,更是由于这场短暂的时空之旅所带给我的精神愉悦。
我对微山湖的最初概念来自那本著名的小说《铁道游击队》,在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对这本书的阅读,并不是因为我那时认识多少字或者我的认知水平达到了某种高度,而是因为在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公开阅读的书籍,而这本书则是我父母仅存的几部文学作品。现在回忆起来我应当对那时的阅读心存感激,因为儿时的读书,是一个人保持得最长久的记忆。比如,我现在脑子中的那几首可怜的唐诗宋词,还是中小学时背诵下来的,此后再无增加。也正是因为孩童时代那种纯粹的阅读,让我对作者知侠所描述的那些场景格外地向往。这种向往加上日后影幕上的“再现”,让我有了一种逼进历史的感受,但是,我知道那毕竟只是别人的、说得直白点是电影编剧、导演与演员们所带给我的“感受”。
终于在我阅读小说四十多年后,有机会踏上铁道游击队的“现场“;在当地政府工作的老孙特地为我们安排了微山湖半日游。出县政府所在地的夏镇,向南行车约半个钟头,即抵达微山湖景区。弃车从微山码头乘渡轮前往微山岛,烟波浩渺的微山湖西临江苏省沛县与山东省鱼台县,东接山东省枣庄与微山县,总面积为2100平方公里,其中在微山县境内为1266平方公里,抗日战争时期以刘洪、李正为首的铁道游击队就活跃在枣庄与微山岛之间,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
渡轮在震耳的轰鸣声中驶离了码头,船舱内大部分都是当地人,只有我们少数游客,据说还未到旅游的旺季,游客少的最大好处是你可以不受干扰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我没有坐在船舱里,而是站在甲板上,虽然灼热的太阳让我吸收了不少的紫外线,但是我更愿意享受微风拂面的感觉;更重要的是,站在这里仿佛能够更贴近历史的本源。
当年铁道游击队从枣庄的义和炭厂起事后,最初是在枣庄、临城(现改名为薛城)一带活动,后来被上级安排跟八路军“老六团”一同去打开被“伪化”的微山湖局面,以便控制住这一带的交通要道,从而将敌后抗日活动引向湖面,逐渐形成以微山湖为中心的根据地。微山湖有“日出斗金”之美誉,曾在微山岛上工作了十六年的老孙告诉我,湖里出产丰富,不仅有取之不尽的野生鱼,而且还有各种水生植物可以食用,就以六十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来说,这儿也最少饿死人。
这一天,仿佛老天知道我的心愿似的,特别给力,湛蓝的天空上飘浮着的朵朵白云,在流动的空气中不断变幻着热情的舞姿。我边观赏风景,边与老孙聊天,远处有一大片绿色的植物,他告诉我那就是芦苇荡,我对芦苇荡并不陌生,京剧沙家浜中,郭建光带领新四军伤员就藏在阳澄湖中的芦苇荡里,吃着一种叫“芦根鸡头米”的植物坚持抗战。铁道游击队的刘洪等人在杨集因胖地主高敬斋告密,被日本鬼子追到湖边,渔民老孙哥从芦苇荡中撑船过来救了他们,从此铁道游击队就以芦苇荡与微山岛为根据地开展对敌斗争,不仅除掉了高敬斋,而且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小说中说,当临城的鬼子追到湖边时,那条船已经驶到湖心,鬼子只有干瞪眼,也许他们当年就站在我们刚才上船的地方吧?
渡船在湖面上拉出一道宽阔的波纹,仿佛是大树的年轮,记载着以往的时光与岁月。为消灭铁道游击队,日军从兖州调兵遣将,在湖边建立了碉堡,把微山湖严密封锁起来。铁道游击队想了个绝招,他们在几只公鸡的尾巴上扎上干草,浇上火油,公鸡“咯、咯”叫做,赴腾着飞上碉堡,最终以它们的“牺牲”帮助游击队攻下了碉堡,从而打破了敌伪的封锁。
说话间,渡轮在微山岛靠了岸。“好一个世外桃源啊”,一下船我就叹曰,二百多年前清人赵执信就赞美微山岛:“林光村远近,楼影帆交加;疑是桃花源,参差出人家”。九平方公里的微山岛目前常住人口约一万六千人,分布在13个自然村,已经成为旅游观光的景区,除了铁道游击队纪念园之外,还有微山湖文化园、微子文化苑,及满足城里人回归自然需要的采摘园、干果园等。在等候观光车的同时,我放眼环顾,只见到处都是农家乐的餐馆、渔民村庄旅舍等招牌,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然而,与其它旅游景点不同的是,这儿既无主动推销的人,更没有强拉硬卖者,老孙告诉我这儿民风还是比较纯朴的。
观光车沿着蜿蜓的柏油路向北行驶,两边都是绿油油的植物,路边有一群鸡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享用着大自然的馈赠(它们是当年为打鬼子而“牺牲”的鸡们的后代吗?),屋檐下一些村民悠然地玩着麻将,全然没有一点点战争的痕迹了,毕竟过去了一个甲子还要多,就岛上的居民来说,也是经过了若干代,他们有理由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尽情享受蓝天白云下生命的喜悦。然而,我还是禁不住要用双眼去搜寻更多的历史的蛛丝马迹。大约在1944年,日军集中了一个师团的重兵对微山湖进行了全面的围剿,铁道上有装甲车来回巡逻,汽艇则穿梭在湖面上,小说中的这一章节是最激动人心的,每次我都会反反复复地翻看,试图从文字的背后获取更多的信息。日伪军上岛之后就开始合围,然而,微山岛不仅较大,而且地势高低起伏,日伪军又分属不同的联队,这就为刘洪们突围找到了突破口;最终,铁道游击战队员化装成日本兵突出了重围,“微山湖里传来沉闷的炮声,但是鬼子袭击的对象已经平安地站在包围圈外了”,每每读到这儿,我都会拍手称“妙”。
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他的《旅行的艺术》一书中认为,真正的旅行必须是哲理和文化层面上,旅者的心灵与旅行地之间的共通和默契。一个人在有限的生命中更多的只能借助别人的视角去观察、了解这个世界,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只要有可能,就应当用你的眼光去捕捉这个世界的光与影;去寻找它背后的故事。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如果说,此次微山湖之行给我留下了什么遗憾,那就是我更希望能够在岛上过上一夜,让我在月光下、湖风中,沿着当年刘洪们走过的小径,静静地倾听草木的诉说,我想,它们会告诉我更多的故事吧。
微山湖素有“中国荷都”之称。临走时,老孙说再过一个月湖里的荷花就盛开了,彼时整个微山湖必定“藕花香时稻花香”。
2014年5月20日汪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