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拾遗
金玉斌
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去我又去了一趟凤凰。
那座美丽的古城有我要拾缀而不曾拾到的东西,就像几年前她曾独身去寻求过那样。只是她以失望而归,她用“外遇终究是没有出现”来表达那种遗憾。其实最后我也知道了她内心里的希望,仅仅是一点纯净,一点安宁罢了。
我在首日早晨到达张家界。旅行社苗族姑娘小X过来接我,坐她们安排好的车一路到达芙蓉镇。虽然在火车上只睡了半夜,但我一点困倦都没有。看着窗外黑色的山的影子,我感到正在进入我蕴藏了多年的幻想。
芙蓉镇是个古老的小镇,本叫王村,因什么都想争第一的王者之气而得名。至今还到处可见“天下第一螺”、“天下第一洞”等豪气冲天的牌匾。小镇很小,一条古巷,一片湖水。也没怎么仔细的去看看。匆匆别离之后,除了刘晓庆,也没记住什么人;除了米豆腐,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小吃。唯一记住的,是散落满街道的银饰和蜡染,小X说,这边的还不够好,到凤凰就好多了。
于是就再一路飞奔去凤凰。小X在车上唱了几首山歌,很悦耳,很清澈。但我听得仔细的还是关于她们的故事,关于苗族婚恋的传说与神秘。赶尸,哭嫁,踩脚,丧葬,还有南长城内外的熟苗和生苗,每一个都像是美丽而凄凉的神话。
到了凤凰县城,便急不可待的去找沱江。蜿蜒的河道,清澈的江水,古老而静穆的木房,在我目睹它的一瞬间,都排列成了一幅长长的画卷,美丽而不失优雅。坐上木船,行走在江中,我才知道我是真的来到了。在这错落的灯笼之间,享受了一种脚步匆匆的远去的寂寥与感动。我给她发短信说:我已感觉到了这里的古老,感觉到了这里静默了几千年的风尘了。木楼红灯,斜依着江岸,悄然的水打磨着立在中央的石头,像一个老人在自家的屋檐磕碰着泥腿色的烟袋。梭子船晃悠着我追寻的心,在苗家阿妹的山歌里,幻化成一种遥远。
古城的路很绕,我跟小x说,如果没有你,我估计一半的时间都在找路。但就在这些曲折的石板路上,走出了民国总理熊希龄,走出了边城作家沈从文,还走过民族了画家黄永玉。他们轻轻的为这座小城缀上了一朵朵美丽的花,使来过和将要来的人们,兀自在心底掩埋了一份敬畏。后来,X带着我去看了真正的蜡染,高高的架子上晾晒着大块的粗布,上面的花纹精致而明亮,像她的脸庞和明眸。
天渐黑,灯笼点上。和着房子屋檐的暗淡灯光,一起把沱江的夜的诱惑逼了出来。在虹桥,我买了大捧的莲花灯来放。我给她发信息说:在为自己祝福。她说,我的梦是去香格里拉,那里的灵气应该更重。她的内心,一直是我设法揣测而又难以揣测的。但我会经常让自己沉浸在那种揣测里,去幻想某些我已失落的知觉或触觉,就像此刻。面对缠绵柔情的沱江,我更想从她无声的信息里探听到岁月悄然流逝的凝重。
入夜,人越来越多。年轻而热烈的面孔扑簌而至。她曾说,她在凤凰的一个遗憾就是没有“外遇”。此刻,我更相信她当时独身来此地的心境。昔日繁华街巷,在此刻的夜色迷离中,如有一段新鲜感突然袭来,谁会不惊奇、不兴奋呢?
然而,“外遇”只是一种浅浅的幻想,寻找一种凝重的沉淀才是重要的吧。
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沿岸的酒吧,可能人与红尘最贴近的地方就是酒肉喧嚣之所。从古老南京的《夜泊秦淮》,到今天都市的邂逅,都是光与影的绝唱。走了很久,最后停在了“流浪者”(旅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正好可以看到夜色里的江水在波光里远去。记得她说,“水木”(酒吧)的主唱不错,她很喜欢。“水木”和“流浪者”正对,只搁着一条石柱桥。雨下来了,细细地落在窗台上,屋外的夜色更加朦胧如幻。我发:落寞的时刻。她回: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景,同样的感觉。原来,她的有些东西还停在了原处,就像这城楼依然挺立。沈从文爬过,我也步了后尘。
在酒吧的墙上,有一叠厚厚的留言。我下意识的想从里面找到点什么,却又迟迟不敢碰触。害怕看到别人的心碎,更害怕看到自己的心碎。也害怕这个小城无法容纳我那伏特加酒的浓烈了。
由于雨的突然来袭,凤凰的早晨变得如深秋般透骨的凉。她发信说: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是不是有点想念留在家的外套了?我把个闷闷的表情寄过去,说:今天爬过那南长城,我就再也感觉不到冷了。
南长城,是一个地界,是苗族人的结,或许也是我一个心结吧?如今,它已寂寞的蜿蜒在群山之间,杂草丛生、面目全非。
我相信,那些在城墙上卖自种地瓜的苗族老人,此刻也应该感觉到了那种被洗涤过后的温暖,那种来自变革的心灵的进化。
2014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