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后我坐的长途火车开始多了起来,也就能在火车上碰到很多和我坐一排座位的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学生、农民、商人等,社会的一方面在火车上有了一个小的体现,也有了一个小的倒影。这几次坐车来回于南北之后,能记得的人已不多,可这时却想起一个小女孩来。她是我今年暑假做火车从温州到北京时遇到的一个小女孩,只七岁左右,也是去北京,和她一起去的是她的小姨和外婆,以及比她还小的表妹。
那天是我出发到北京去看望朋友的好日子,天气很热,而这时节正是南方持续高温的时段,温州自然热得不行。那天一早我匆匆地被上班的父亲送到温岭车站,再从温州南站转到温州站,时间已经是下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我在车站一个人候车,然后随人群进入车厢等着发车。车内的空调还没开,我已经汗流浃背,车内坐满了人,我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坐了我的座位,一问才知是想和我换座位,因为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孩,坐在过道旁比较方便。我欣然接受,我也是乐意坐在靠窗的座位,这等于是两全齐美了。我没注意到那个小女孩,只听见她总在活泼地讲话,有时也找我旁边的妇女拿一些吃的东西,而我们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见面。她是坐在我后面一排座位的另一边,是靠着过道的。到时间开车了,火车鸣笛后缓缓开出车站,车上有人来回走着,那个小女孩坐不住,总是到这边来,一直讲着话。我没有注意她,只顾想一些杂事,看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也想去北京的乐事。对面坐着一对夫妻,听说话的口音像是江西人,但因为不确定,又不愿多说话,只好暂时歇着了。我家乡的语言在每一个不同的地区都有一点出入,所以不能一下就确定说话的是哪儿人。这是我的经验不足,而父母一定能分辨出来,这便又想起出门在外的难处来。
就这样,下午便过去了,我听见乘务员要我旁边的妇女补票,当时我没有细听,只记得说是那个小女孩已经过了买半票的身高。我便又注意了那个女孩,只是还未说话。晚上车内相对安静,只有少数的人还大声地说话,而我睡不着,便看书,也写诗,眯着睡了会。后来被乘务员的推销吸引住了,她展示的是一幅幅画,说是在世博会上获得了几项专利,是三维立体话,在一定距离看有立体感,有些画从不同角度能看到不同的颜色或场景。我买了两张,旁边的也买了几张,是有关婴儿和狗的。那个小女孩也过来了,想要看一看画,还挑了一张小狗的买下了。我告诉她隔远一点更有立体感,而且用手指去摸像能摸到,很有真实感。夜晚来得快,睡眠挡不住夜色的诱惑,恹恹而来。
当我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有了微弱的亮光,对坐的夫妻也醒了,一路上没有事做,便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简单地回答了他。鉴于他们向我问话,我也就大胆起来,问他们是不是江西人,他们说是,又问他们去北京干什么,说是做生意,我们知道彼此是老乡,就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很多,直到太阳照到了车厢里来。而那个小女孩此时已经坐在了我的旁边,和她阿姨换了座位。我问她:“你几岁了?”她笑容满面,活泼地大声说道:“我七岁了。”她看我手里有书,便想拿过去看一看,我应承了,把书给她,她拿到书,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把书来回翻了几遍,发现没有几个认识的字,也没有彩图,便笑着把书还给我。我看她有趣,给我处谜语猜,为了打发时间,我也给她出了一个谜语,让她来猜一猜。内容是:这样东西是白色的;它有时圆,有时缺;有时亮,有时暗;人人都想从它身上走,但只有少数的几个人做到了。她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又不好意思问,便闹着要答案,我便告诉她是月亮,天上的月亮。
以后我们便坐在一起,有时也让她里面,也许是她的小姨和外婆怕她一个人在那边太闹,而又没人照顾,就把她放到这边来,好让她外婆看着,不让她到处乱跑。她外婆也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只是在斜对面而已。我看她喜欢画画,她也刚好问我包里还有什么,我只把笔和纸拿出来,衣服啥的只让她看了看,她也没有兴趣。她拿了铅笔在信纸上画了几个卡通人物,一边画一边解释画的是什么,俨然一个大师一样,而我要做的只是听着罢了。她画了一张便笑着问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往往叫不出名字来,听她讲是数码宝贝一类动画片里的,我不熟悉,自然一问三不知。画完人物,她还想画花,又不知道画什么,便要我给她画,我不会画画,但又不能拒绝,只好给她画了一些菊花和荷花,解释的也有点牵强。窗外的树刚好有花,我便叫她画那个,她很感兴趣,马上趴在窗前观察起来,准备好画画了。她还给我画了一幅连环画,姐姐和妹妹去天地摘苹果,一大一小,大的给妹妹,小的给自己,回来时遇到一条大蛇,她们拼命跑,下了台阶,回到家求救,蛇跑了,姐妹俩终于摆脱了危险。内容的解释是她的解释和我的个人理解,画中的蛇是我画的,长长的一点也不像,还好现在找不到了,要不肯定贻笑大方。
快四十个小时的车程开始一点也不闷,路上的人换了几拨,旁边却换得少,何况一直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陪着。一袭漂亮的裙子让她更靓丽活泼,而她的外婆和小姨则明显不同,一路上说话少之又少,岁月的沧桑在她们脸上留下创痕,脸色沉重,眼里迷茫和希望共存,仿佛不远处就有好东西,而她们难以够到似的。她们祖籍河南,现在又从浙江赶赴北京,曲折的历程我无意探寻,名字也已忘记,但岁月中小女孩却让我知道生命以哭声开始,又可以选择满含笑意成长,后面一大段生命旅程是怎样自己可以选择,经历世事的心灵也有笑意的人生。笑着活的人太多了,我把司马迁、霍金、史铁生、季羡林等记住了,也把很多人忘在了时间之外,再去想时,却是无迹可寻。我并不算年长,算是很年轻,说这一番话未免有点沉甸甸的感觉,容易把自己的心灵压在事情的底端。而小女孩还不懂世事,也没有思考世事,笑意来得有理由,也可以从我们不知道的方面来,这时她做了我的老师,让我更有信心去笑着面对生活,也更有信心去浇灌自己的兴趣之花。
时间距离那天已有两个多月,一切都快淡忘,偶尔猛地想起,仿佛金子般刺人的光芒让人不忍舍弃,便想起用“烂笔头”来记录。时光中已忘的我们发现已晚,百思不能想到,而不会忘的,在某一刻我们猛地想起,会发现,在时光流逝的长卷上,有它的影子。
(2013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