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台傍,目光自然地投向窗外的世界,看着夜幕轻轻地洒下它的影子。远方的苍山先是变得模糊,后来随同这黑色的幕布渐渐消失在黑色的海洋当中。蛙声呱呱地不停在这黑夜里叫吼,似乎是这黑夜即将吞噬万物而引起它们呐喊挣扎。 明天大概是个好天气了,东方露晓,我即将上路。
一个人、一个梦、伴随不停的脚步,上路远行——
离开家乡一路走来大概两年了,然而这旅行没有让人疲惫,反倒让心灵静了很多。从家乡黔西北向东南一路而行,于这山青水秀的人类疲惫灵魂能够休养的温柔乡停了下来。并非只贪婪这里的山水,更重要的是想在这里饱餐一顿充满智慧和诱惑的原生态民族文化。一路走来,路途的风景一直在变化,从黔西北巍峨壮丽的乌蒙山脉到黔东南山水相间的逶迤缠绵之地。一切焕然一新,甚是悦人。这山、这水、还有这苗哥侗舞,可以让你卸下一身的旅途疲惫,细细品饮这里的精神美餐。如果说黔东南是一个沉睡的美人,那黔西北倒像一个行走的硬汉。黔西北那莽莽乌蒙山系有力地潜伏在云贵高原上,那里自然条件恶烈,那方人在长期的改造和适应自然的过程当中潜移默化地也如那山一般具备野性和刚强。尤其是威宁人,天生一身硬骨头,黝黑的皮肤下面包裹着的是一颗不屈的魂和山一般坚硬的骨头。黔西北是一首慷慨大气的边塞诗,黔东南则是一幅沁人心脾的田园图;黔西北是一阕豪放高昂的歌,给人的印象是“大江东去”般的洒脱,黔东南 古人云:“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我云:慧者乐山水。黔东南山水皆备,在这样的水土下生长繁衍的人,理当就是慧者。不错,这里的人不争不斗,人生智慧乃“中庸”。很像一个儒家的长者形象。我总觉得自己生于长于黔西北,而成熟于黔东南。因为来到这里,原有的骨头里的野性和放荡不羁的灵魂,似乎在这样的氛围中有了改变,渐趋于稳重和成熟。在黔东南这片山水间,收获真的不少,这样贪婪的享受和抓获一切,未知可否会被人嘲笑。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呆在这个地方的时间不长,只管且自尽量抓住这里的一切满足内心的饥饿感了。男人,行走于天地间,我想毅力、智慧是征服生活唤醒人生力量的主要元素。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不会轻易丢失毅力和放弃获取智慧的。人活着,最重要的莫过于行走,只要行走着,肢体就不会僵化,思想就不会衰老,血液就能够随时更新。至于行走的速度,没有固定化的公式,适可而止。太快了,会来不及品味路途的风景,甚至忘却身后的脚印;太慢了,有些本来可以去涉足的领域白白丢失,则是一阕婉约缠绵的词,给人的印象是“杨柳岸,晓风残月”般的流连与不舍。终其一生也不能走多少路。但无论怎样行走都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落脚,来不得半点的心急,否则容易跌跤。
祖祖辈辈都生活于黔西北的大山深处,山野里,时常可以瞧见矫健的苍鹰翱翔于天际。山里的娃娃,都希望他们如那苍鹰,自由地飞翔,飞到山的那边,看看另类的世界。祖辈们于那山岭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耕耘劳作,用汗水浇灌着一季又一季的包谷洋芋。就这样,家族的血液世代延续。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现代文明的光芒终于射穿了那个安静的山区,打破了那里原有的宁静,文明的火种开始在那里燃烧蔓延。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山野农人,他们也被这文明的火光惊醒了。他们要让孩子们赶上这文明,于是用他们黝黑粗糙的双手,把孩子捧进了大学的殿堂。于是,我终于带上孩提时代的梦,怀揣父辈的期望,开始上路远行,如那苍鹰展翅翱翔。而他们昔日的青丝渐渐地变成了白发,在黑夜里能够照亮孩儿前行的路;昔日的容光过早地布满了皱痕,在夏日里能够为孩儿夹死扰人的蝇蚊。
从乡村行到城市,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来到城市,我的血液里比城里娃多了山村的野性,回到家乡,我的血液又比少年伙伴们多了一些城里的文明。也就是十年的时间,我成了个混血人。不过我却感到很自豪,我的身体保留了原有的野性,人的身体能够野性是好的,因为那样健康。而我的大脑变得文明,大概是在这博大精深的文化浩海中接受了洗礼、在这温婉柔和的精神原乡受到启迪。这样,身体的野性和大脑的文明形成了互补。野性的身体用以支持文明的大脑进行思考,而文明的大脑反以指引野性的身体运行。专门的身体野性或是专门的大脑文明大概都是不行的,我想那差不多算是畸形发展了吧。
余秋雨先生说过:“安适的山寨容易埋葬憧憬,丰沛的泉眼容易滞留人生”。我不能久久地贪婪着这里的一切了,我必须起身,继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