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作文评价长期存在教师评改任务繁重、反馈不及时、评价标准模糊、增值评价困难等问题。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为教师解决上述难题提供了有力支撑。2024年9月，笔者联合高校教育研究者与小学骨干教师共同教研，运用作文智能评改系统，在山东省济南市槐荫区恒新小学五年级开展了为期一学期的作文智能评改实验。相比传统的评改方法，智能评改系统有何优势？还存在哪些问题？我们又该如何解决问题，推动作文智能评改系统优化升级？本文结合实验情况，尝试对上述问题做出回答，以期为语文教师使用智能评改系统赋能作文教学提供参考。
一、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实践优势
从实验情况来看，智能评改系统在作文评改的高效性、精细性以及作文增值评价等方面，可为教师提供有效帮助。
1.规模化即时性反馈，赋能作文高效评改
及时有效的作文评改反馈有助于强化学生对自己作文的持续思考，提升作文修改效果。然而，传统作文教学中，教师常常因工作量大而难以做到及时反馈。智能评改系统支持班级创建，可在10分钟内完成对全班作文的快速评改，同时自动生成各种统计数据，在赋能作文高效评改方面呈现出较大优势。在使用智能评改系统前，实验校教师大多数一学期仅能完成8次单元习作评改。实验团队在使用智能评改系统之后，某教师在54天内便指导学生完成了18次作文练习（含单元习作、习作二稿、片段练习和测试作文），学生的习作频率显著提高，习作量明显加大。
值得注意的是，习作频率的提高和习作量的加大并未令学生感到反感。笔者针对某实验班42名学生的问卷调查显示：对三天一次的习作频率，43.9%的学生感觉“很有意思，没有压力”，51.22%的学生认为“有一点压力，但是能承受”；在写作效果方面，实验班95.12%的学生认为使用智能系统后“进步很大”或“有一定进步”。通过对不同层次学生的访谈，笔者还了解到，使用智能评改系统之后，学生可在短时间内获得作文反馈，并在记忆较新的情况下修改作文，这极大地激发了他们的兴趣，修改效果也比过去好很多。关于作文智能评改的质量，参与实验的教师总体感觉效果较好。有研究数据表明，智能作文评价的反馈精确度为94.44%［1］。教师还可以使用智能系统的审核功能弥补智能评改的不足。
2.有针对性的客观反馈，赋能作文精细评改
作文精细评改是指依据评改标准，客观细致地指出学生作文的优点和不足，并提供具体、有针对性的修改建议。以往人工作文评改，教师的评改量、主观性和当下情绪状态等因素都会影响作文评改的精细度与客观性。智能系统则可以借助统一的评改标准、多样的评改形式、丰富的评语内容，有效赋能作文精细评改。
首先，智能评改标准统一，评价针对性强。智能系统根据教师提供的习作要求自动分项评改，分优秀、良好、中等、合格、须完善五个级别检测学生作文目标实现情况，有针对性地指出优点和不足。统一的评改标准与分项评语相配合，保证了评价的客观性和针对性。
其次，智能评改形式多样，评价全面细致。作文智能评改系统有分项评价、评分、旁批和总评等多种评改形式。分项评价是按照评改标准逐项简评；评分包括作文总分和打分详情；旁批是系统直接用红笔在作文中作标注，含字词纠错和好词好句圈点等；总评包括总体简评、作文优点、修改建议等多个部分。多种评改形式相互配合，使作文智能评改全面而细致。
最后，智能评语内容丰富，指导具体明确。智能评语包括分项评语和总评评语。分项评语简洁明了，直指优点和不足。总评评语结合作文具体内容提供详尽且有针对性的修改建议。例如，在作文《推荐一本书》中，一位同学向妈妈推荐完《红楼梦》后写道：“祝妈妈见多识广。”智能系统认为这样表达不妥，建议修改为“希望妈妈也能喜欢这本书，我们一起分享阅读的快乐！”最后鼓励这位同学“继续保持对阅读的热爱，成为更加优秀的自己！”这样具体明确的指导，不仅为学生修改作文搭建了具体的支架，还为他们提供了情绪价值。
3.大数据可视化反馈，赋能作文增值评价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强调“应重视增值评价，关注学生个体的进步幅度”［2］。相比于结果评价，增值评价“注重起点、关注过程、强调发展”［3］，其前提是有规模化的数据来源。传统人工作文评改，教师往往凭借记忆和经验对学生进行纵向评价，而智能评改系统能够长期跟踪学生写作的情况，其大数据存储和可视化反馈功能可为学生作文进行增值评价提供客观、精确的数据。教师可以根据需要选择相应的时间段，参照学生个人历史成绩走势图进行增值评价。下面是实验班某学生在2024年10月21日到2025年1月17日期间的作文个人历史成绩走势图。
上图显示，这位学生在测评时间段内的第一次作文成绩不足25分，最后一次接近满分30分，成绩整体呈上升趋势，中间略有起伏。若想深入了解该生在上述时间段内的习作增值情况，教师还可以查看其个人写作成长档案或作文集。表1是根据该生作文集中的汇总信息，按时间顺序提取的部分数据。
可以看出，该生第一次作文字数较少，第二次开始大幅度增加，之后字数相对稳定。该生作文成绩一直处于班级平均成绩之上，且增幅大于班级整体增幅，说明他比多数同学进步快。教师可通过指导学生对个人习作情况进行纵向数据分析，引导他们关注学习过程，了解自身写作的优势与不足并确定努力的方向。
二、作文智能评改系统运用中存在的问题
作文智能评改系统在赋能作文高效、精细评改和增值评价等方面优势显著，但是，实践中我们也发现智能评改的专业性还有待提升，智能系统的支持性功能有待完善，智能评改环境下师生的主体性也有待加强。
1.作文智能评改的专业性有待提升
尽管智能作文评改的反馈精确度可达94.44%，教师甚至感受到智能评改多数时候比人工评改更全面、细致、准确，然而无法回避的是，智能评改错误、评改漏洞仍会出现，智能系统对文本结构的把握能力、对作品内容的深度理解能力也有待提高。
智能评改错误包括字词识别错误、作文格式修正错误等。比如，智能系统在批改学生写给妈妈的一封信时，要求该生在开头称谓“亲爱的妈妈”后面加上“收”字，这显然是错误的。虽然智能评改出错概率不算太高，但是这样的错误一旦出现，就会对盲目信任智能技术的学生造成不良影响。评改漏洞是指智能系统对作文中的错误识别不全，主要表现为对字、词、句、标点符号等运用错误的忽略。研究显示，智能系统的错误召回率只有11.89%［4］，这意味着大量文本错误不能被系统识别。
作文智能评改系统对文本结构的把握能力有待提高。比如，系统建议学生在作文中加入某段文字，却不关注加上之后是否会对作文的整体结构产生影响。另外，智能系统受训练数据来源、研发者自身局限等因素影响，对文本质量高下的判断有时会滞后于学科前沿认识，而智能算法强于提取结构性数据、弱于处理非结构性数据的特点，也容易导致系统难以深入理解作品内容。一些浅层次的模式化建议，对小学生当下的写作可能会产生立竿见影的提升效果，但是从长远看则可能影响写作的多样性，限制学生的创造力。
2.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支持性功能有待完善
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支持性功能，是指那些不直接参与作文评改，却为作文评改提供必要支持或辅助的功能，是确保智能系统整体效能的重要因素。笔者当前使用的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相关支持性功能尚待完善。一是智能评分标准不透明。智能评分标准是智能系统进行作文评价的依据，也是学生习作的抓手和修改的侧重点。当前智能评改系统只为教师调整检测指标提供了技术权限，而各项指标所占比重、每项指标中不同层级所属分数段等对教师来说还是“黑箱”，评分结果的可解释性不足。二是智能系统多主体交互式参与作文评改的功能有待完善。研究表明，学生作为评价主体在评价活动中的“评他频率和回复频率”对学生认知与反思能力的提升影响较大。［5］学生作文自评、同伴互评会促使学生深入思考自己作文的优势和不足，有利于提高写作水平。笔者当前使用的作文智能评改系统还缺少线上学生自评、同伴互评功能。三是智能系统须加强写作支持性资源建设。当前智能系统能够在作文点评中通过“评语+修改建议”的方式，有针对性地为学生提供部分支持性信息，体现了智能系统个性化推送的优势。但是，在根据学生所属学段、年龄特征和具体作文要求，为学生习作全过程提供支持性资源方面，还有较大提升空间。
3.作文智能评改环境下师生的主体性有待加强
技术常常“以为人提供便利的方式控制着人”［6］。作文智能评改的快捷、细致、友好等性能在赢得师生信任的同时，也很容易使师生对智能技术过度依赖或盲目崇拜，进而弱化了教育主体的自主性、能动性和创造性。
首先，教师对智能评改系统的过度依赖容易导致教学责任的缺席。当智能评改系统能以规模化、即时性的反馈替代教师完成大部分作文评改任务，特别是智能评改结果能得到教师认可时，教师便容易产生技术依赖症，从而弱化或让渡应有的教学责任。这种技术依赖主要表现为不加审视地直接使用系统推荐的评改标准、倾向于使用系统的批量审核功能、不了解具体学情等。教师教学责任的缺席，不仅不利于学生的成长，更是对自身专业成长的失责。
其次，学生对智能评改系统的盲目崇拜容易导致高阶思维能力的弱化。智能评改的即时性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学生的写作兴趣，作文修改的支持性信息为他们修改作文提供了便利，智能系统的友好性也为其提供了较高的情绪价值，这些都容易导致小学生对智能系统盲目崇拜。他们会极度信任系统的评价结果，即便系统指导有误，他们为了二稿得到高分也愿意采纳系统的建议。他们不愿意费力思考修改建议是否合理，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便放弃了作文的自我评价。思考惰性的产生也必然会导致学生分析、综合、评价、创造等高阶思维能力的弱化，不利于写作能力的真正提高。
三、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运用建议
综合考虑智能系统赋能作文评改的优势和不足，我们一方面要抓住智能技术发展带来的机遇，深入挖掘技术潜力，破解教学难题；另一方面也要立足实践，明确教师在智能系统使用中的责任与价值，重塑学生的主体性，加强各方合作，共同推动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优化升级。
1.以人为本，明确作文智能评改环境下语文教师的责任和价值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的《教师人工智能能力框架》指出，“教师应该对教学中使用人工智能和促进学生使用人工智能的教学决策负责”［7］。当前的智能系统在作文评改环节呈现出较大优势，但是无法替代人类制定评改标准，更不能替代人类决策，因此，确立以人为本的人工智能价值取向，明确教师的责任和价值至关重要。
教师主动参与智能评改标准的制定，是履行主体责任的重要方式。作文评改标准是作文评改的依据，也为学生的习作增值指引了方向。习作目标不同，评改标准也不一样。通常依据课程标准对各学段写作能力的要求，结合教材单元语文要素，并考虑学生实际水平和发展需求来制定小学单元作文评改标准，兼顾科学性、适用性，不建议教师照搬智能系统的作文检测要求。
针对智能评改专业性不足的问题，教师要自觉承担起对智能评改结果审核的责任。一要审核智能评改错误，检查旁批、修改建议是否有误并判断其合理性；二要关注智能评改漏洞，识别是否为抄袭、判断书写是否认真、圈画系统忽略的错误；三要识别智能系统的模式化修改建议可能给学生长远发展带来的风险。
利用智能评改结果监测学情、为学生提供个性化辅导，也是教师主体责任和价值的重要体现。教学“本质上是一种伦理实践”［8］，教师在摆脱人工作文批改重负之后，可充分发挥认知优势，加强师生间的人际互动，为学生提供超越工具理性的深层次个性化辅导，也可以通过分享个人写作经验，加强师生间的情感沟通，以教师自身人格魅力和优良的专业素养影响学生，同时感受个人成长的喜悦和职业幸福。
2.树立评价即学习的理念，重塑学生在作文评改中的主体性
评价即学习的理念强调评价本身就是一种学习，它可以激发批判性思维，唤醒学生的主体性。这一理念的提出者西方学者罗娜·厄尔认为“评价的终极目标应该是学生作为评价主体，也就是说如果希望评价能够真正发挥作用，那么学生必须参与到评价的设计与实施之中，他们不应仅仅作为接受者而存在”［9］。在小学作文评改中，学生可通过参与作文自评、互评的方式重塑自身主体性。
作为作文评价活动的设计者和引导者，教师首先可以指导学生分析智能评阅报告，学习作文评改方法，为自评和同伴互评奠定基础。其次，教师要合理设计学生作文评价活动，不能因为引入智能评改而忽视学生参与评价的重要性。“在行动和言说中，人们表明了他们是谁”［10］，教师通过设计作文自评、互评，为学生的行动与言说提供舞台，引导他们在提问与回答中持续合作，彰显主体性。最后，教师要引导学生审视智能修改建议，帮助他们形成个人决策。例如，一位学生在介绍贾宝玉时引用了《红楼梦》中“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的原文，智能系统建议学生将引文调整为符合五年级学生认知水平的白话表述方式。教师可引导学生自己决定是否采纳这一建议并提供理由。这一设计目的指向学生分析问题和形成决策的思维过程，而不在于最终选择的结果。
3.加强各方合作，推动作文智能评改系统优化升级
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优化升级，对提高作文评改质量、赢得利益相关方信任，从而加快教育推广应用步伐具有重要意义。小学语文教师、技术研发企业和高校、科研机构相关领域专家发挥各自优势并加强合作，是推动作文智能评改系统优化升级的重要途径。针对当前作文智能评改专业性不足的问题，教师可主动与企业合作，降低智能系统评改错误率，提高错误识别率，增强智能系统对文本的整体把握和深度理解力。企业应与相关领域专家合作，紧跟学术前沿，采用更高质量的数据集作为模型训练依据，包括但不限于优秀作文和常见错误类数据、语文学科理论相关数据，如文学理论、写作理论、文章学、修辞学等相关领域的前沿成果，以切实增强智能评改的专业性。同时，企业作为服务方，应建立长效用户反馈机制，及时收集和处理师生意见，完善智能系统的相关支持性功能，优化师生体验，推动作文智能评改系统的持续优化升级。
作文智能评改系统可有效赋能作文高效、精细评改和增值评价。虽然当前智能系统尚未达到理想的要求，但是相比教师人工评改仍呈现出较大优势，可以承担教师作文评改助手的角色。语文教师应秉持开放、客观、审慎的态度，积极尝试运用作文智能评改系统改进作文教学，明确自身责任和价值，确立学生主体地位，积极寻求各方合作，敏锐地发现新问题，探索新策略，共同推动作文教学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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