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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科技|马丁·肯普:人是宇宙的缩影——达·芬奇

2023/2/13 13:41:45  阅读:129 发布者:

 本文原发于“巽汇”公众号

莱奥纳尔多·达·芬奇为世所公认的通才。本期推送文简要地阐述了达·芬奇关于不同层次的世界(从微观到宏观)的系统映射、和谐统一的理论,希望由此呈现达·芬奇及其知行模式在艺术与科技历史上的典范意义。本文作者马丁·肯普系英国牛津大学艺术史系的荣休教授,亦为达·芬奇研究领域的权威学者。

本文节选自[]马丁·肯普:《莱奥纳尔多·达·芬奇:自然与人的惊世杰作》,刘国柱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年版,第125134页。特此感谢译者惠允发布,题目为编者所加。

  人是宇宙的缩影—达·芬奇

【英】马丁·肯普/文  刘国柱/

和谐存在于万物之中:天体的距离服从神圣而和谐的模式,被称为“音乐宇宙”[music of the spheres];虽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偏离了绝对规范[ norm ], 但人体美的潜在原理(或曰“原 型”“本质”“理念”等)在微缩景观中反映出宇宙设计之和谐。用莱奥纳尔多从托勒密[Ptolemy]的《宇宙论》[ Cosmography]那里借来的术语来说,人类是一个缩影[microcosm,微观],或曰“小世界”[lesser world]。既然人是宇宙的缩影,那么人在进行设计的时候,就应当遵循上帝创造宇宙[ macrocosm,宏观]时所用的同一种和谐原理。

缩影这个概念的历史颇为悠久,至少可追溯到柏拉图的《蒂迈欧篇》[ Timaeus ](公元前4世纪):“神希望把宇宙造得尽可能和那个最完善完美的生命体一样,使它成为唯一的可见的生命体,并使一切本质上有相同秩序[order]的生命体都包括在其中。”世界和人体都共享同一种秩序,后来大家慢慢认为,这种秩序是四种元素构成的脆弱的结合体:土、气、火和水,每一种元素又具有四种“本质”中的两种所蕴含的耦合属性,分别为:冷干、湿热、热干和冷湿。四元素对应于人体的四种体液[humour]成分:黑胆汁[ black bile](土相)、血液(气相)、  黄胆汁(火相) 和黏液[phlegm](水相)。如果四种体液失去平衡,某一种占了上风,那么四种气质失常之一种就会体现出来,困扰人的身体,而医生需从病理角度予以治疗:土相占优引发抑郁症;气相占优导致气血过旺;火相占优意味着黄胆汁过多,从而让人极度暴躁易怒;而水相占优则带来冷漠迟钝。莱奥纳尔多将之称为“人的四种普遍状态”( W. 19037v )

在创造世界的物理结构时,上帝的操作“就像一位绝佳的世界建筑师,就像金匠在处理金子,就像技艺娴熟的建筑师在完成一件绝世之作,就像勤劳的工人从事惊人的工作,上帝就是这样创造出我们这座尘世间的宫殿”(在此引述12世纪的阿拉努斯·德·安苏里[ Alanus de Insulis ]的话)。换言之,既然首先是上帝创造了世界,那么根据先后类比,人类建筑师就应当永远秉怀恭敬之心,追随这位神圣造物者的设计手笔。在中世纪建筑中,人们在广泛的象征意义上遵循这个类比,典型的如教堂的十字形平面图之于基督的十字架形状。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贾诺佐·马内蒂[ Gianozzo Manetti ]也采用了同样广泛的类比,他认为在设计神庙时“应当选择最为高贵的样式”,因为“许多饱学之士说过,只有这样才能与整个世界相似”。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理论并不止步于一般性的描述,还对自然进行深入分析,在此基础上添加了许多针对缩影比例的精确分析。在设计实际建筑物时,无论是全局谋划还是细节雕琢,人们均可采用这些分析结果。

到了15世纪,这样的观念已成为高级建筑理论的通识。读者应当还记得弗朗切斯科·迪·乔治,莱奥纳尔多曾于 1490年去帕维亚造访他,还拥有一本他论述建筑的著作。弗朗切斯科甚至将人体图样叠放到他的许多建筑平面图之上,以此强调建筑对人体这个缩影的依赖性。弗朗切斯科直接将此理念追溯到古典学者那里,这样去解释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中的一个观点:

神庙的每个构件也要与整个建筑的尺度在对称关系上完美相称。同样,人体的中心自然是肚脐。如果画一个人平躺下来,四肢伸展构成一个圆,圆心是肚脐,手指与脚尖移动便会与圆周线相重合。无论如何,人体可以呈现出一个圆形,还可以从中看出一个方形。( III, r )

卢卡·帕乔利也写下过同样的观点,似乎是在回应莱奥纳尔多的想法:“古人充分考虑人体的均衡安排,在所有作品—特别是神庙—中都据此设定比例关系。他们在人体中发现了两个绝对不可或缺的要素,亦即正圆形和正方形。”

11 《立柱底座比例》[ Proportions of a Column Base], 基于 Forster III, 45r 绘制

弗朗切斯科对维特鲁威理论的解释多少有些粗放,而莱奥纳尔多的版本更为精确,他著名的“维特鲁威人”[ Vitruvian Man ](图版33 )不仅采纳而且还扩展了那位古罗马学者的表述。其特别之处在于,他分离了正方形的中心和圆心,这与其他文艺复兴画师都不相同。这个男人的双手双脚永恒地追随着上帝所创造的完美几何形体,其重影所置身之处,可视为莱奥纳尔多为中心对称建筑所描绘过的最为统一的平面图。在这个纯粹的几何造型中,建筑和人体的一系列次级比例也是和谐的,莱奥纳尔多的早期笔记中有大量内容反映出,他曾深入钻研这种内在关系。例如1489年的颅骨素描就有力地揭示了其中的秘密:“直线rh 与直线hf 相交之处即为头盖骨的顶点,恰为头部长度的三分之一,因此cb为头部长度的二分之一。”(参见图版32 )人体的内在比例精确地类似于他在分析建筑元素时所绘的比例系统,例如他于 1492年分解得到的立柱底座(11 )

图版 33《依据维特鲁威而做的男子比例研究》[Proportional Study of a Man in the Manner of Vitruvius](1487),蘸水笔和墨水,威尼斯,学院美术馆[Accademia]

各部分之间的比例关系反映出普遍的设计。各元素之间的“医学”均衡确保的是结构的稳定。因此,这些品质既出现在上帝创造的人体中,也同样地出现在人自己创造的优美建筑中。到了15世纪80年代末期,这个本来源自艺术的缩影概念,渐渐成为莱奥纳尔多思想中最重要的统一性原则之一。它在建筑方面的应用绝非终点,相反,这只是一个起点,此后,这个概念将开始得到真正普遍的应用。

人是一个“小世界”,这不仅是在结构和美学的意义上说的,而且就自然的动态进程而言也是如此。本章开头所引述的 17世纪早期诗人乔治·赫伯特的诗句,完美地捕捉到了形体和动态之间的关联在缩影方面的复杂性。弗朗切斯科·迪·乔治也在其著作中提到过这种动态感,他像往常那样用一个经典故事来表达其中的观点,此外普鲁塔克[ Plutarch ]和维特鲁威也都曾讲过。话说有一个建筑师叫作狄诺克拉底[ Dinocrates ],他呈送给亚历山大大帝[ Alexander the Great ]一份平面图,将阿索斯山[Mount Athos]描绘为“人的形态,左手是密集的城市,右手是一个碗,承接着高山上所有的河流”。弗朗切斯科将这个故事解释为,狄诺克拉底意图描述“一座城市与人体之间的相似性”。例如那些河流就是身体中的血管。正如莱奥纳尔多所说:“流经高山的河流,就是维持高山生命的血液。”( H .29r )

手稿B中莱奥纳尔多自己的那些城市设计(手稿B还包括了许多中心对称的神庙)也体现出一种动态功能的典型的有机体感觉,其中血液循环般的道路纵横交错,竟有三个层次之多:最高层次对应带拱廊的、供士绅行走的人行通道,漂亮住宅的主要楼层[piani nobili]以及“悬空”花园;中间层次对应供储物用的住宅低矮楼层,以及供货物运输使用的道路,此外水渠也服务于同样的功能(图版3435 );最后,最低层次则对应地下水渠,运送污水和“恶臭的东西”( B . 16r )。循环系统得力,城市才能健康:“城市需要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方可带走下沉而肮脏的空气,此外,还应当打开水闸,以便定期清理城市。”( B .38r )当时的人们对14841485年的米兰大瘟疫还记忆犹新(其实是触目惊心),所以极其欢迎健康城市这样的愿景。现在的城市规划者们依然在谈论道路是城市的“动脉”,或者说大都市“快要窒息而 死”,但这些现代说法仅仅是比喻而已,没有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所赋予城市的那种宇宙论的含义。

图版 34 《多层次城镇设计稿》[Design for a Multi - level Town](1488),蘸水笔和墨水,巴黎,法兰西学会图书馆( B . 16r )

图版 35 《水渠、隧道和拱廊设计稿》[Design for Canals,Tunnels and Arcades],蘸水笔和墨水,巴黎,法兰西学会图书馆( B . 37v )

莱奥纳尔多精心阐释过为何人是一个变动不居的“小世界”:

古人曾将一个人形容为一个小世界,这个讲法深得其意,因为人实乃由水、土、气和火构成,人的身体确实类似于世界:正如人自身有骨骼作为血肉的支撑和桁架,世界也有岩石;正如人自身有血液之湖,双肺在其中随呼吸而收缩膨胀,地球表面上也有海洋,同样也每六小时随着世界的呼吸潮涨潮落;正如血管在血液之湖中生长,分支遍及全身,海洋也同样灌注在地球躯体中,伸延出无尽水脉。神经并未出现在地球躯体中。我们无法看到神经,是因为唯有运动才能创造神经,而世界永恒静止,运动无从发生,因而也就无需神经。但除此之外,事物皆有相似之处。( A . 55v )

直接导致莱奥纳尔多得到上述观点的,其实应当是里斯托罗·德·阿雷佐在13世纪提出的世界和人体之间的生理学类比,而非莱奥纳尔多自己声称引用的那些“古人”的著述。

上面来自手稿A的一大段类比表述写于 1492年,原本作为莱奥纳尔多的“论水”[ Treatise on Water ]的序言,但它有可能还充当了他计划中的著述 “论人体”[ On the Human Body]的起始段落,而他的几本关于机械的书则可被视为《论人体》的先声。正如他在同一份手稿中写下的:“不要忘记,论述机械要素及其功用的书将首次给出关于人和其他动物的运动和力量的若干证明,而后,只需以此为基础,人们便可证实其他命题。”( A . 10r )

莱奥纳尔多谈过好几次他规划之中的那本论及“机械要素”[ Elements of Machines ]的书,他打算在其中提出可应用于大量不同场合的各类机械装置的“解剖式”要素,包括杠杆、滑轮、活节、齿轮、发条、螺丝、轴承,等等,而非某几种为特定目的而设计的机械装置—后者在其早期作品中占据主要地位。如果想知道他打算写的论文大概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可以去看他的马德里手稿[ Madrid Codices ]第一卷,那里有不少完成度相当高的技术研究记录。

显然,莱奥纳尔多发明的许多机械组件都针对特定的实践问题,但即便最为实用的那些设计,也总会体现出普遍定律的意味。请看下面这个典型的例子。15世纪90年代末,他提出了一系列相当优美的设计,以期解决发条展开过程中如何获得恒定均匀力的问题。如果使用发条盒作为钟表或类似设备的动力来源,那么当发条处于展开的末期时,力量就会逐渐减弱,这一直是令人头疼的大问题。15世纪的解决方案是“均力圆锥轮”[ fusee],那是一个圆锥形的锭子,释放肠线的时候可以控制发条的运动。莱奥纳尔多的伟大前辈菲利波·布鲁内莱斯基就与此类钟表装置的发明关联甚深。莱奥纳尔多提出的改进方案可见于马德里手稿,其中包括三项设计,巧妙地应用了螺旋齿轮。通过使用一套相当紧凑的机制代替低精度均力圆锥轮,便可以精确控制每一阶段的比率。图版36展示的是一套精致复杂的装置,其中包含螺旋运动、圆周运动和侧向运动:圆柱链盘中的发条带动中轴转动,于是横断面呈梯形的副齿轮[pinion]便可沿着带齿螺盘[ toothed volute]逐渐上升,而同时,副齿轮的不断转动的中轴又有垂直方向的运动,应对着垂直连杆的滑动齿轮(参见画面上方的剖面图)。在整个过程中,梯形副齿轮和螺盘的运动有级差,因而可以按一定比例补偿发条不断减弱的动力。

图版 36《为发条盒所用的均衡装置设计稿》[Design for an Equalizing Device for a Barrel Spring](1499),马德里,国家图书馆[Biblioteca Nacional]( I, 45r )

这套装置的力量感是由外向内的,明显不同于他早期的那些由内向外的机械设计。从设计角度来讲,这犹如从《圣母领报图》(参见彩图 I )发展到《最后的晚餐》(参见彩图 VIII ),  前者层层累积,后者则浑融一体。就莱奥纳尔多当前阶段的机械设计而言,即便是其中的一些个体部分,例如革命性的蜗齿轮(12 )以及稳定轴承(13 ),都呈现出某种统一的、紧密坚实的特性,元素与元素之间耦合无间,形成完美的联合体。它们给人以必然性之感,这正是所有臻至完善的机械设计独有的。

转自:“艺术与学术”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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