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经济学动态》2022年第12期，全文可见经济学动态网站“最新目录”栏目
中国式现代化的经济学内涵
余淼杰，辽宁大学校长、教授。
2022年10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翌日上午，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党的二十大广西代表团讨论时强调：“牢牢把握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任务。”中国式现代化作为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内涵丰富、思想深刻，具有重大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值得我们深入学习。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又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因此，我们要从以下两个方面理解中国式现代化：其一，中国式现代化拥有所有国家现代化发展的共性特征，包括经济、社会民生等方面的众多指标，这些指标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也是衡量我国是否进入现代化的标志；其二，中国式现代化在具有现代化共性的同时，更独具中国特色。遵循党的二十大报告，我们从以下五个方面阐述中国式现代化的经济学内涵。
一、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
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主要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着手。
一方面，这一论断集中概括了我国人口规模巨大的特殊国情。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我国14亿人口要整体迈入现代化社会，其规模超过现有发达国家的总和，将彻底改写现代化的世界版图，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件有深远影响的大事。”迄今，世界上实现现代化的国家和地区不超过30个，总人口不超过10亿，而中国一国就有14亿人口，且地区、行业、城乡差异巨大，因而人口规模巨大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一大特征。
巨大的人口规模固然为中国的现代化提出了一系列挑战，但更构成了未来中国经济的核心竞争优势，即依托人口规模巨大的优势，充分挖掘巨大的国内市场潜力。2021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比上年增长8.1%，经济增速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名列前茅；经济总量达114.4万亿元，稳居世界第二，占全球经济的比重超过18%。过去几十年中，新加坡、韩国等中小型经济体通过快速融入全球经贸一体化，促进了本国经济发展，迅速地实现了现代化。但中国作为大型经济体，无法照搬已有小型经济体的现代化经验，融入全球经贸一体化只是中国实现现代化的前提条件，但非充分条件。因此，想要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必须充分考虑中国人口规模巨大的特殊国情，在坚持对外开放的同时，挖掘好、发挥好我国超大规模市场的优势。
具体来说，我们要以“双循环”为抓手，推进中国的新发展格局，而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就成为其中的核心议题。《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中明确提出：“加快建立全国统一的市场制度规则，打破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打通制约经济循环的关键堵点，促进商品要素资源在更大范围内畅通流动，加快建设高效规范、公平竞争、充分开放的全国统一大市场。” 具体来说，要抓好“五统一”：一是强化市场基础制度规则统一；二是推进市场设施高标准联通；三是打造统一的要素和资源市场；四是推进商品和服务市场高水平统一；五是推进市场监管公平统一。同时，要进一步规范不当市场竞争和市场干预行为。
其中，统一这个概念值得格外强调，可以从如下两个方面理解。其一，无须一味强调价值和价格的统一，而是要打破地区的壁垒，实现资本、土地、劳动、能源、数据等生产要素的自由流动，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各种要素对生产的积极作用。其二，统一不是单一维度的统一，要推进商品和服务市场高水平统一。在商品市场上，我们要做到内外贸产品的三同，即同等质量、同条生产线、同一个标准；在服务市场上，我们要保证提供给国内、国外的服务在质量上相近。
在理解全国统一大市场概念的基础上，如何立足内需，畅通循环，完成建设超大规模国内市场的目标，成为当下的重要议题，对此，我们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降低贸易成本，废除冗余的贸易壁垒，顺畅国内物流体系。构建公平竞争制度，促进生产要素自由流动，逐步构建起公平统一的要素市场和资源市场；同时逐步废除贸易壁垒、降低贸易成本，最终实现商品市场和服务市场的同等质量、同条生产线、同一个标准。
第二，更好发挥政府的作用，做到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相结合。特别要发挥市场监管机构的作用，确保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第三，遵循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构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近年来，民营经济为中国经济贡献了50%以上的税收、60%以上的GDP、70%以上的技术创新成果、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岗位以及90%以上的市场主体数量；2021年，我国民营企业数量增长到4457.5万户，占比提高到92.1%，在稳定增长、促进创业、增加就业、改善民生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要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既要发挥国有经济的主导作用，也要发挥民营经济的积极作用，坚持“两个毫不动摇”：“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增强国有经济的竞争力、创造力、影响力、控制力；同时“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确保民营经济在要素资源的获得方面具有与国有经济平等的市场地位。
另一方面，除了人口规模巨大的特征，这里还要强调中国人口结构的变化，即中国式现代化是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下的现代化。截至2020年11月1日零时，我国总人口达到14.43亿，同时人口的结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我国人口的年均增长率下滑，15~59岁人口的比重下降了6.79个百分点，60岁以上人口的比重上升了5.44个百分点，老龄化问题越发突出。
面对我国人口增速下滑和老龄化问题加剧的现实情况，中国式现代化要从以下两个方面加以调整：一是调整计划生育政策，完善社会福利建设，鼓励生育，增加劳动人口供给；二是采取其他方式调整人口结构，特别是就业结构，如延长退休年龄以增加就业人口比重、加强在职培训以提升我国在岗人群的生产效率。借此，最终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中国式现代化。
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指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人心向背关系党的生死存亡。”我们党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始终把实现共同富裕作为我们党矢志不渝的奋斗目标。因此，中国式现代化必然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
所谓共同富裕，既不是吃大锅饭，也不是劫富济贫，而是公平和效率的有机结合，是高度发展的共同富裕，是提升低收入群体收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的共同富裕。我们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但最终目标是实现所有人的共同富裕。在这一进程中，我们需要做到以下三点。
第一，强调高水平的共同富裕，反对不劳而获。共同富裕不是低水平的大锅饭，需要先把蛋糕做大，才能让每个人分到更多。同时，吸取英国等发达国家现代化的教训，强调勤劳致富，反对不劳而获。19世纪末期，英国是全球最大的工业国，经济快速增长。但在这一时期，英国出现了大批不求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而靠资本利息坐吃山空的资本家阶级，导致其竞争力逐渐减弱，最后失去世界霸主地位。我国的共同富裕应吸取历史教训，强调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反对不劳而获。
第二，强调机会公平，而非结果公平。共同富裕不代表所有人都在同一时点、实现同一程度的富裕，而是要给社会上所有勤劳致富的人创造一个公平竞争、共同富裕的机会，强调机会公平。
第三，加大个人收入分配调节力度，合理调整收入分配格局。“提低、扩中、调高”是共同富裕“路线图”的关键，重在“扩中”和“提低”。第一点原则是“提低”，即强化支农惠农政策，建立企业职工工资正常增长和支付机制，逐步提高扶贫标准、最低工资标准和最低生活保障标准，着力提高低收入者收入水平。第二点原则是“扩中”，即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扩大我国内需，同时保护群众财产性收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形成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型分配结构”。特别是在受到疫情冲击的当下，企业等市场主体相对困难，需要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支持与保障。因此，我们要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毫不动摇地发展、提振实体经济，发挥其保障就业、带动现代服务业的作用，进而提升居民收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第三点原则是“调高”，即正确运用税收、捐赠等方式，在必要的时候对高收入进行有效调节，从而实现一次分配靠市场、二次分配靠政府、三次分配靠道德的收入分配格局，进而促进共同富裕。
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
我国现阶段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因此，如何解决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就成为当前中国经济社会面临的主要问题。
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从不同角度解释了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其中，创新是第一动力，协调是普遍特征，绿色是内生特征，共享是最终目标，开放是必由之路。因此，我们要围绕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和积极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两个方面，积极作为，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
第一，全面准确地理解和贯彻新发展理念，促进物质文明的中国式现代化。创新、绿色回答了如何实现人的充分发展的问题，协调、开放和共享则回答了如何实现协调发展的问题，由此，五大发展理念系统完整地回应了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这一问题。“十三五”时期以来，正是因为我们坚持贯彻了新发展理念，中国经济才得以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而在新时代新征程，我们更要深入贯彻新发展理念，遵循充分和协调的要求，构建以国内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格局，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第二，推进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和时代化，促进精神文明的中国式现代化。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和时代化不仅仅是指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还包括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民族的优秀文明相结合。什么是中华民族的优秀文明？即党长期强调的四个自信，特别是文化自信。以经济学为例，就是不再照搬既有西方经济学框架，构建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经济学理论。我们要坚定文化自信，推进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和时代化，在精神文明领域发出中国声音、打造中国学派，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
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
中国共产党是唯一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作为执政理念写进党章的政党，也是把保护生态环境作为根本目标写入宪法的政党。在我国，保护生态环境已经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一大重要特征。
2020年，我国提出了“双碳”目标，即力争于2030年前实现二氧化碳排放达峰，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将比2005年下降65%以上，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将达到25%左右，风电、太阳能发电总装机容量将达到12亿千瓦以上，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根据《中国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与行动2022年度报告》，2021年，我国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累计下降50.8%，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达到16.6%，风电、太阳能发电总装机容量达到6.35亿千瓦。尽管我们已取得了一定成就，但“双碳”目标的实现仍然任重而道远，需要我们遵循以下步骤逐步推进。
第一，遵循党的二十大精神，坚持先立后破原则。所谓先立后破，即先把核电、水电、风能等可再生资源发展起来，再逐步降低煤炭、石油等传统化石能源的比重。在这一原则的指导下，逐步实现传统化石能源到新兴可再生能源的平稳过渡，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
第二，积极参与国际公约谈判，强调累计计算和人均计算的分担原则。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一直是各类生态环境保护公约的坚定支持者和具体践行者，完整参与了1997年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2012年的《京都议定书》和2016年的《巴黎协定》。在新时代新征程，中国必将继续参与全球环境和气候治理，承担我国应当承担的责任。同时，我国也要积极提出中国方案，重申共同分担和分别分担的重要性，维护本国合理利益。环境问题和气候问题都是经典的经济学公共品供给问题，需要全球各国通力合作、分别分担，也需要采用适当原则确定各国具体应负担的比例。一方面，我们要坚持可累计的计算原则，从工业革命前后按照累计碳排放情况计算各国相应的承担比例。在这一计算方式下，中国大致需承担9%的碳排放比例，而美国的碳排放比例大致在29%左右。另一方面，我们还要坚持人均的计算原则，反对简单的总量均分思维。在国际谈判中据理力争，按照人均累计碳排放数量的原则来计算每个国家的分摊水平。
五、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
和平与发展是时代的主题，是时代的主旋律，这在2021年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被再次强调。党的二十大对我们现在所处的全球化做出了进一步部署。尽管当下一些国家不断推行贸易保护主义和采取贸易霸凌行径，但我们依然处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生产的地区化和贸易的多边化这两个经济全球化的核心特征依然存在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生产的地区化刻画了不同经济体专业化生产不同中间品的特征；贸易的多边化刻画了复杂工业品的生产需要多国的共同协作，最终在一个工业体系完备、门类齐全、劳工成本相对比较低廉的经济体完成包装、加工、装配并最终卖到全球各国的现象。经济全球化的格局和这两个核心特征的存在决定了我们仍要坚持高水平对外开放，把构建新发展格局作为未来发展的一个重点。
但是，关于经济全球化的上述判断并不意味着国际经贸形势毫无变化。近年来，国际经贸合作从以往主要依赖WTO等多边经贸组织的全球经贸合作，变成了以地区贸易协议为主的地区经贸合作，《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美墨加协议》（USMCA）、《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等地区协议如火如荼。事实上，当下已经建立起以美国为中心节点的北美经贸区，以中国为中心节点的亚太经贸区和以德国为中心节点的欧盟经贸区，形成了三足鼎立且又相互联系的格局。三足鼎立是指各个区域均有相应的地区贸易协定和对应的中心节点；而相互联系则刻画了三者之间的联系，如中国、东盟和北美经贸区正在谈判的《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欧盟和美国谈判中的《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TTIP），欧盟与中国谈判中的《中欧全面投资协定》（中欧CAI）。
在上述背景下，我们要基于以下三个方面实现经济层面上的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中国式现代化。
第一，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实行差异化发展战略。在三大经贸体系中，亚非发展中国家处于边缘状态，因此共建“一带一路”大有可为。具体来说，我们要发展海上丝绸之路，鼓励中国企业与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国家进行进出口贸易，鼓励中国企业走出去；同时维护好陆上丝绸之路，在充分考虑地缘政治和地区冲突风险的基础上，促进中国与沿线国家的经贸合作。此外，对于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的发展方向，也应差异化考虑。陆上丝绸之路向东发展，海上丝绸之路向北发展，以打通东北海陆大通道为重点发展方向，使东北海陆大通道成为连接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枢纽。
第二，加强地区经贸合作，优先发展中日韩自贸区。CPTPP目前有11个伙伴国，中国想要加入CPTPP需要这11个国家的共同批准，谈判难度较大，且从CPTPP五大核心内容来看，尽管中国在知识产权保护、数字经济、环境标准以及国企改革等方面与其标准越来越接近，但由于各国国情差异，中国在劳工标准方面难以完全达到CPTPP的标准。因此，我国短期内想加入CPTPP难度较大，对此，我国可以考虑弯道超车，绕过CPTPP，优先发展中日韩自贸协定。
第三，构建新开放格局，鼓励中国企业走出去。一方面，要实现出口规模的多元化、进口规模的扩大化和服务贸易的数字经济化；另一方面，要鼓励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不只是走出去，还要走进去，更加要走上去。坚持贸易全球化才是和平发展的大势所趋。
总而言之，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所阐明的，中国式现代化是共性和特性相统一的现代化，有丰富的内涵，包括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等五个方面。我们坚信，在党的领导下，以新发展格局为抓手，逐步推进上述措施，我们最终一定能够完成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转自：“经管学苑”微信公众号
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