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信息：Biasi B , Moser P . Effects of Copyrights on Science: Evidence from the WWII Book Republication Program[J]. 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icroeconomics, 2021, 13
版权政策的初衷在于鼓励创新。但是，对于版权的保护也提高了现存作品的获取成本，可能对未来创新产生不利影响。利用美国在二战期间的一项弱版权政策——图书再版项目（BRP），该文探究了版权对于后续科学创新的负面影响。结果显示，弱版权政策推动了后续科学创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弱版权政策降低了现有作品的获取成本，使得不那么富裕的机构也能使用现有知识。
01
引言
(一）研究动机
针对版权对创新的影响这一话题，现有文献存在争议。一类文献认为，版权能够增加创作者的收入进而促进创新，另一类文献则认为，版权提升了现有作品的获取成本，不利于创新。本文重点探讨后者，即版权对于潜在创新的负面影响。在这一主题上，现有文献在实证上面临困难，一方面，当代版权持续时间过长（100年左右）使研究者难以观测；另一方面，当代版权政策的变化多是由于既得利益集团游说造成，这种游说使得研究者难以识别版权的因果效应。基于此，利用美国历史上一项外生的弱化版权的政策—图书再版项目（Book Republication Program，BRP），本文探讨了放松版权对科学创新的因果效应。
（二）贡献
本文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补充了知识产权对于累积创新的影响这只文献。现有文献主要探讨弱化专利权对后续创新的影响，本文则研究了另外一种知识产权，即版权的科学影响。第二，丰富了开放访问对后续创新影响这只文献。与先前研究不同，本文利用版权的外生变化进行识别，同时，本文强调的是现有作品获取成本降低而非免费对于科学的影响。第三，本文的研究有助于理解出版商价格歧视政策的积极效应。实践中，JASTOR，Elesvier等学术出版商对不同富裕程度国家研究机构收取不同的访问费用，本文的结论一定程度上说明，这种价格歧视有利于后续创新。
政策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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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40年代，德国科学家处于数学、化学和物理学研究的最前沿，美国研究人员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德国书籍的获取。1942年，时任美国总统罗斯福下达NO.9193号行政命令，授权the US Alien Property Custodian监督、控制、没收敌对国知识产权的权力。1942至1944年，Custodian没收了德国的所有专利和版权。1942年开始，36家美国出版商为重印德国书籍竞标临时许可证，许可证有效期为6个月，这些书籍被称为BRP书籍。出版商Dover 和 J.W. Edwards是最大赢家。获得执照后，出版商重印德文原版书籍（多数科学家能够阅读德文书籍），该行动被称为图书再版计划（BRP计划）。
03
数据
本文主要收集了三类数据：一是数学和化学领域的BRP书籍；二是数学和化学领域的瑞士书籍；三是1920-1970年间引用BRP或瑞士书籍的作品（包括图书和文章）。
对于第一类数据，作者从Alien Property Custodian Office 1944年发布的Book Republication Program: Titles Suggested for Republication, an Alphabetical List with a Subject Index中获取了全部BRP图书名单及相关信息（书名、领域、出版时间、出版城市、出售价格）。由于在当时，物理学研究大多保密，作者在本文的分析中仅使用334本数学和化学领域的BRP书籍数据。
对于第二类数据，作者Swiss National Library中获取 1921-1941年间1683本化学书 和447本数学书。
对于第三类数据，作者使用谷歌学术搜索得到。具体做法是在谷歌学术上搜索每本BRP及瑞士书籍的书名和作者，保留1920-1970年间至少被引用一次的书籍样本。如此一来，291本BRP书籍和486本瑞士书籍得以保留。
此外，作者还查阅了National Union Catalog (NUC)，该书记录了美国历史上图书馆藏书情况，通过此书，可以识别1956年以前BRP图书、瑞士图书是否被美国图书馆收藏过。在本文研究的291本BRP图书中，283本曾出现在美国图书馆，286本瑞士图书中，247本曾被美国图书馆收藏。
BRP政策效应评估
04
作者共使用三种识别策略评估BRP对于后续科学创新的影响。第一，比较BRP前后，英文引用vs非英文的引用（这里假设其他国家作者没有受到弱化版权影响）；第二，比较比较BRP前后，BRP书籍 vs 瑞士书籍的英文引用；第三，三重差分，BRP 书籍英文与非英文引用差异 vs 瑞士书籍英文与非英文引用差异。
（一）识别策略一：比较同一本BRP图书英文引用和非英文引用差异
首先，作者画出政策前后BRP图书英文引用和非英文引用的趋势图。
上图显示，BRP政策前，英文引用和非英文引用的数量和趋势是相似的。然而，政策之后，英文引用（118%）相较于非英文引用（30%）增长更多。作者给出识别方程：
因变量citesilt衡量英语或其他语言在年份t中对书籍i的引用情况。变量Englishl表示引用BRP书籍的英文科学出版物，而postt表示1941年之后的年份。booki表示书籍固定效应，表示引用年份固定效应。回归结果显示在Table1第1列。结果表明，1941年后，与其他语言的引文相比，1941年后每本BRP书英文引文量平均每年增加0.211次，相当于较改革前提高80%。
为了检验第1列结果（基本估计）的稳健性， 在Table1第2-4列，作者分别加入了年份-研究领域联合固定效应，BRP书籍出版时长-引用年份联合固定效应，研究领域固定效应，图书-出版时长联合固定效应，结果都与基本估计是一致的。
本文还做了事件研究，逐年估计了BRP的科学效应。结果显示，1942年之前，BRP的英文引用和非英文引用没有显著差异（1942年前估计结果不显著），1946年之后，BRP额政策效应开始正向显著。
（二）识别策略二：比较BRP书籍和瑞士书籍的英文引用
之所以采取这个识别策略，是因为存在这样一种可能：相较于其他国家学者，出于冷战的地缘政治动机，美国科研投资增加，导致美国学者在二战后科研产出机械增加，进而造成对BRP书籍引用增加。之所选择瑞士图书作为对照组，一方面是因为瑞士在数学和化学领域实力较强，且出版物也多为德语；另一方面，瑞士作为二战的中立国，其图书版权不被列入BRP计划。
但这种识别策略存在BRP图书自选择问题，史料显示，BRP目录是根据当时密歇根大学的馆藏确定的。并且，出版商J.W. Edwards负责选书的编辑在密歇根大学的图书馆工作过，很有可能根据密歇根大学图书馆馆藏图书的受欢迎程度制定出版计划。换句话说，相较于瑞士图书，BRP图书引用率高可能是因为其本身就更受欢迎。
为了缓解样本选择偏误，作者使用两种匹配方法来创建一个可比较的瑞士图书样本：第一，Mahalanobis倾向得分匹配，最终得到的匹配样本中有214本BRP书和39本瑞士图书。第二，合成控制法匹配（于附录）。之后，作者使用匹配样本对方程2进行估计：
估计结果如Table2所示，第1列显示，与瑞士书籍相比，BRP书籍英文引用每年增加了0.386次。相对于BRP前的平均值0.283，这意味着引用率额外增加了136%。第二、第三列在分别控制了各研究领域、书籍生命周期的特异性变化后，估计结果仍然正向显著。
同样的，作者也绘制了基于匹配样本的事件研究图（Figure 4）。尽管在这个匹配样本中，瑞士图书的平均引用率低于BRP图书，但在BRP之前，它们的引用率呈现出类似的趋势。在BRP之后，对BRP书籍的引用在1946年增长到0.360次，在1956年增长到0.888次，而对瑞士书籍的引用增长得更少。对BRP书籍的引用率的引用率在1970年之前一直保持在每本书0.800次左右，而瑞士书籍的引用率一直低于0.400次。
(三）识别策略三：通过三重差分比较BRP书籍与瑞士书籍英文和非英文引用的差异
三重差分回归方程如下：
结果如Table 3第1列所示，与瑞士书籍以及其他语言引文相比，BRP书籍在BRP之后每年多获得0.202次英语引用，相较于改革前提升了67%。图（2）-（5）列显示，在控制掉不同固定效应组合后，结果依然是稳健的。
（四）控制德国科学家移民美国的影响
Moser & Voena & Waldinger (2014)表明，犹太人被驱逐后，一部分移民至美国。在有德国移民的研究领域中，美国的发明增加了。来自德国的移民科学家可能更倾向于引用BRP书籍，从而造成BRP书籍引文数量增加。
作者使用第一种识别策略（比较同一本BRP图书英文引用和非英文引用差异），采用四种方式排除德国移民科学家的影响：第一，作者从总引文中剔除德国移民科学家所著的BRP书籍（Table 4，第2列）；第二，剔除创作BRP书籍的移民科学家所在科研机构的引用（Table 4，第3列）；第三，剔除创作BRP书籍的德国移民科学家学生的引用（Table 4，第4列）；第四，剔除所有雇佣德国移民科学家科研机构的引用（Table 4，第5列）。Table 4的结果显示，在尽可能地剔除掉德国移民科学家的影响后，基础回归的结果依然显著，也就是说，我们所观察到的BRP书籍引用量的增加不可能是由移民的影响驱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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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制检验
作者该部分检验了四种机制：第一，版权放松导致BRP书籍的价格降低；第二，对于原始文献引用的替代效应；第三，BRP图书出版商的营销努力；第四，BRP书籍得到更广泛的传播。
（一）机制一：价格效应
在这一部分，作者构建了一个理论模型，该理论模型证明表明：（1）当现有知识的价格较低时，科学家会生产更多的新知识；(2) 获取成本对那些不太依赖物质资本的学科的影响更大。
首先，作者验证理论模型的第一个结论。对于BRP书籍来说，当竞争性出版商被允许进入时，价格平均下降25%。作者首先利用价格的变化来实证检验获取成本降低对后续科学的影响。具体的做法是，在前述三种回归策略的基础上，将BRP书籍再版前后的价格变化与核心解释变量作交互，重新进行估计。
策略一：比较放松版权前后，BRP书籍的价格变化（Δp =（再版前价格-再版后价格）/再版前价格）对英文和非英文引用的影响。回归方程如下：
结果如Table 5所示，第1列结果显示，BRP书籍价格下降10%，引用增加 0.119次。与BRP之前0.264次年均引用量相比，引用增长45%。在控制各种固定效应后，上述结果依然稳健（Table5，第2-4列）。
进一步地，作者探究了价格变化影响的时变效应。作者对数据区间1930-1970年做拆解，每隔两年为一组（），即1931-1932，1933-1934……，并将其分别与核心解释变量English×Δp×post做交互，回归方程如下：
结果如Figure 5所示，在BRP计划之前，再版图书英文与非英文引用没有明显差异，而再版计划之后，BRP书籍英文引用显著增加。
策略二：比较价格变化对BRP书籍和瑞士书籍英文引用的影响。OLS回归结果，及时变效应分别如Table 6，Figure 6 所示。
Table 6，第1列显示，BRP书籍价格每下降10%，引用增加0.112次，这意味着相较于改革前提高了39%，这一结果在变换了多种固定效应组合后依然显著。Figure 6显示，在BRP计划之前，BRP书籍与瑞士书籍英文引用没有明显差异，而再版计划之后，BRP书籍英文引用显著增加。
回归策略三：通过三重差分比较价格变化对BRP书籍与瑞士书籍英文和非英文引用的影响。结果如Table 7所示，第1列结果显示，价格每下降10%，相较于瑞士书籍，BRP书籍英文引用比其他语言引用高出0.128次。
而后，作者验证了理论模型的第二个结论，即获取成本降低在学科间的影响不同。对于知识生产不那么依赖物质资本的学科，获取成本降低的影响可能更大。作者在这里选取了数学和化学两个学科进行比较，相较于化学，数学对于物质资本的依赖更低，对于BRP书籍获取成本下降的反应可能更为敏感。作者在这里使用第一种识别策略，比较价格变化对不同学科BRP书籍英文引用和非英文引用的影响，结果如Table 8所示，第1列结果表明，与1941年后的化学BRP书籍相比，数学方面的BRP书籍英文引用相较于非英文引用增加了0.674次，这意味着额外增加了2.6倍。第4列结果表明，价格每下降10%，数学的英文出版物（BRP书籍数学方面的英文引用）就会增加0.238份。时变效应如Figure 7所示，BRP计划前，数学方面英文引用与化学没有显著差异，BRP之后，数学方面的英文引用明显呈现上升趋势。
（二）机制二：替代效应
BRP书籍引用的增长是否以牺牲其他图书为代价呢？较低的BRP书籍价格可能促使科学家们引用BRP文本而不是原始研究。
为了探究这一问题，作者新设立了一个变量text代理原始文献（用德语搜索BRP书名+ 手册/课本/指南），而后将其纳入策略1的回归方程中，新方程如下：
回归结果如Table 9 所示，第1列结果显示，BRP计划后，原始文献的英文引用相较于其他语言减少了，但并不显著，而BRP书籍英文引用显著增加了。Table 9 第3-6列分别使用第二、第三种回归策略进行检验，结果依然稳健。
（三）机制三：营销效应
一些观察到的引用增加可能是由于BRP图书出版商的营销努力。为了调查出版商营销的效果，作者查阅了《图书馆期刊》（Library Journal），该书是出版商向图书馆员宣传新图书的行业期刊。作者搜索了1943年、1944年、1945年和1946年所有月刊的全文寻找是否有BRP作者名字出现。使用此信息，作者创造Ads变量，该变量代表从1943年到1946年，《图书馆期刊》BRP图书作者是否被出版商打广告营销。283部BRP图书中，108部（38%)的作者被《图书馆学报》提及。作者使用一下方程估计营销效应：
估计结果如Table10所示，第1列结果表示，即便是控制掉出版商的营销努力，BRP对于引用次数的影响没有显著变化，依然是0.184，引用提高70%，并且广告营销的作用非常小，作用几乎为0。上述结论在更换识别策略后依然成立。
（四）机制四：传播效应
获取成本的降低使不太富裕的机构能够购买BRP书籍，使新的研究人员能够在他们的工作中使用BRP书籍。作者利用图书馆馆藏、科学家借阅图书馆图书的数据，以及引用作者地点的变化来证明这一点。
从图书馆馆藏数据来看（Figure 8），在BRP之后，BRP的图书在地理上和经济上都变得多样化.到1956年，大学图书馆如俄亥俄州立大学、俄勒冈州大学和弗吉尼亚等公立大学也拥有大量的BRP书籍。相比之下，瑞士的书籍仍然集中在芝加大学、耶鲁大学两个富有大学的图书馆。
借阅记录方面，作者从斯坦福大学收集了其现存BRP书籍后的借阅名单。作者共收集到127本书的数据。Figure 9显示，在1941年之前，只有两本BRP书籍被至少借阅过一次。但是1941年以后，更多的BPR书籍被首次借阅（实线），BRP书籍被借阅的累积次数也呈增加趋势（虚线）。
引用作者位置信息方面，作者使用 Mathematics Genealogy Project (MGP) 项目中的博士学位授予机构的位置信息，作者得到引用BRP书籍的1812位作者的位置。Figure10显示，BRP图书的位置和其引用位置、引用频率存在较大的重叠。
版权放松对于知识创造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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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作者分别使用数学专业PHD数量和私营部门专利数量来表征科技进步和创新。作者首先估计了BRP计划之后，拥有BRP书籍25公里范围内新增数学博士数量，估计方程如下：
结果如Table11所示，第1列结果显示，在BRP图书25英里范围内，1942年后，每年增加0.883个博士，相当于增长了2.5倍。
而后，作者估计了BRP计划对美国私营公司专利的影响。作者搜索了1920年至1970年间所有美国专利文件的全文，以寻找将BRP书籍作为相关科学知识的引用。数据显示，在1920年到1970年间，238项美国专利中至少有一项引用了一个BRP的书。对于BRP图书的专利引用平均增加了15%，从每本书每年0.005个增加到0.024个（Figure 12)。
07
结论
1942年，美国政府根据美国图书共和计划（BRP）打破了对德国拥有的科学书籍的版权垄断。利用这一罕见外生变化，该文研究了放松版权政策对后续科学创造的影响。结果表明，以BRP书籍为基础的新文章和书籍的数量至少增加了67%。造成上述影响的主要机制是知识价格的降低。拥有德国版权并受BRP约束的书籍，其平均价格下降了28%。而价格每下降10%，引用这些书籍的新研究就会增加40%。较低的图书价格有助于将BRP图书传播到经济上更多元化的美国大学，使一批新的研究人员能够在他们的研究中使用这些书籍，从而导致引用率的上升。现有的研究往往强调基本的版权保护由于增加了创作者的经济报酬，能够鼓励创造。而本文的结论则表明，版权通过提高现有内容的价格和限制后代的使用，创造了大量的社会成本，这些成本会导致创造力和创新方面的巨大动态损失。
Abstract
Copyrights, which establish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 music, science, and other creative goods, are intended to encourage creativity. Yet, copyrights also raise the cost of accessing existing work—potentially discouraging future innovation. This paper uses an exogenous shift toward weak copyrights (and low access costs) during World War II to examine the potentially adverse effects of copyrights on science. Using two alternative identification strategies, we show that weaker copyrights encouraged the creation of follow-on science, measured by citations. This change is driven by a reduction in access costs, allowing scientists at less affluent institutions to use existing knowledge in new follow-on research.
推文作者：杨冰岩，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研究生。
本推文由中国经济转型讨论班（CETW）供稿。
转自：“香樟经济学术圈”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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